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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第十五章)(2)



    我丈夫像木鸡一样站在那里。可又无缘无故抬起眼睛、大笑着喊道:“沃拉吉米尔,您知道除您之外还有谁患羊痫风吗?先知穆罕默德和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征兆完全一样!可是请注意,不能超过三十秒钟!这可毫不含糊!最舒服的死是淹死。”沃拉吉米尔就像遭闪电雷击的塔一样站在那里。他一步跳到炉子旁,我连忙上去挡着他的路摊开双手说:“您又想搬炉子?沃拉吉米尔,您若敢搬,我到死也不会理睬您的!’’沃拉吉米尔咬着舌头强忍着怒气跑到院子里。外面下着雪,他匆忙:跑下台阶,连帽子也没戴,他的脑袋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我知道,在恋爱这方面他简直成了天字第一号,真是一个大疯子。我知道这一点,不禁点点头,觉得本该这样……后来我和我丈夫穿上婚礼服去参加沃拉吉米尔在日什科夫区政厅举行的世俗婚礼,所有婚礼客人也都是俗套的,所有婚礼上的公职人员也是俗套的。先做一个老一套的报告,然后按惯例互戴戒指。沃拉吉米尔就是我所见过的依从俗套的新郎,被这婚礼弄得张惶失措,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得到这么大的幸福,能娶上这么一位因为这习俗化的幸福而容光焕发的俗套新娘。后来,开来一辆俗规的汽车,随着又一辆、再一辆,然后便去瓦茨拉夫大街上俗规的旅馆,在一个俗规的婚宴厅里吃了一顿俗套的午餐,在同一个碟子里新郎新娘按老一套喝俗规的汤。惟一不落俗套的便是沃拉吉米尔的妈妈,她像一位曾经打过篮球的运动员,长得跟沃拉吉米尔一模一样,简直像他的姐姐。

    而黛卡娜一家简直让我受不了,也很俗套,但是像平常的富人那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些贵族老爷、太太,举止得体。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沃拉吉米尔。他真让我失望,竟然如此地俗套,如此小市民,是一个为了他那俗套妻子的一个微笑而情愿放弃自己的行动版画的俗套丈夫,因为他坐在瓦茨拉夫大街这家俗套的沙龙里既没意志也无幽默,只是一个摆在陈列柜里的俗套木偶。最后,到下午,那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便无影无踪、进行那俗规的结婚旅行去了。

    只要院子里有太阳,我丈夫便把椅子搬出去,呆在外面。太阳晒到哪里,他便将椅子搬到哪里,有时还有那张小桌子也跟着。当太阳跳上了板棚的屋顶,院子里因阴影而变凉了时,我丈夫便端着他那锯断腿的椅子坐到有太阳的地方,脱光衣服晒太阳,因为他太喜欢阳光。当我们上街,走到利本尼的巷子里,赶上出太阳时,我丈夫总是走在阳光的那一边人行道上。坐电车也这样,他总要坐到晒得着太阳的那一边窗子旁,乘火车、坐公共汽车都这样。有时我们一道到利本尼的旧港湾对面桥头去晒太阳,那里有一口破舱船,岸上还码了些养鱼池用的橡树木桶,人们在圣诞节或复活节用这些桶装鱼出售。我丈夫喜欢来这里躺到毯子上晒太阳,也喜欢在这里和沃拉吉米尔一块儿游泳,连依尔卡·什梅卡尔都爱在这里画那只旧舱船和那条长堤。那里整个秋天都结着香气扑鼻的苹果。我丈夫在这里跟一群小男孩在一起。

    这些男孩根本没去注意他,我丈夫似乎也没注意他们,其实呢,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一声喊叫、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被他注意到了。我丈夫呆在这里很惬意,由于这里曾经是个港湾,从这里有一条两边长着老洋槐的大道一直通到卡尔林,然后沿着河岸再通到贝尔茨·迪罗克。这里还有家僻静的长形饭馆名叫“伏尔塔瓦人”。我丈夫说那里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有上两百顾客,因为布拉格人喜欢全家到这里来郊游。我在这里只游过一次泳,因为那次我从河岔的水里钻出来时,身上粘着一个恶心的**套,我气得把它扔得老远,我丈夫笑得尖叫起来,呆在旧船上的男孩们也哈哈大笑着从船上往河里撒尿。我丈夫还对我说,有个住在什瓦布基名叫萨尔茨曼的老太太专靠早上在什特拉斯堡附近山麓下码着木柴的篱笆旁、在太阳街上捡那些到处扔着的**套为生。她将它们清净卷好,放在一些粉红色或蔚蓝色用来装情书有香味的信封里,到晚上再便宜卖给什特拉斯堡的姑娘和婊子们、拉巴罗马小卖部的野鸡们和站在尼特拉旅馆门口的娼妓们,那里有一到两个小时的房间出租。

    如今我们躺在这里,我丈夫突然向我谈起当年他小时候,在日德尼采的小屋里从窗口观看出殡的情景。后来跟父母住在波尔纳时,他参加了每一次的出殡行列。穿着缝有金扣子的红色短外衣,戴着插羽毛的礼帽,作为哭丧队的一个成员参加送葬。他紧跟在哭丧队的后面,他们一哭,他也跟着哭,跟着哭丧队伍往前走,因为他热爱那出殡乐队,热爱那金灿灿的小号、有活塞的短号和黑管,热爱整个出殡行列摇晃的步伐,大家都左右一致踏得重重的步伐,按照哀乐的节奏、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前进。队伍进了墓地便停止前进,哀乐仍在演奏,人们和我那位当时还是个小男孩的丈夫按照这哀乐的节拍踏步站在这坟墓的一旁,牧师和侍祭们站在坟头,送葬的人们在墓坑四周围成一圈,黑棺材停在两块厚木板上。当殡仪馆工人从车上抬出这棺材时,人们便献上花圈和花束。然后一片静寂,教区牧师讲话,后来又有一个手臂戴着黑纱的人讲话。所有送葬的人都摘下帽子……我丈夫在港湾岸边给我详尽地描述着:“我也脱下礼帽,也跟着那些死者亲属一样哭着,根本没法看见他们的脸,因为他们都裹在黑纱里。随后牧师将侍祭递给他的水盘里的圣水洒在棺材上,接着有个人挥一下白纱巾,乐队开始演奏告别哀曲,四个穿得像元帅一样的殡仪馆人士提起帆布带子,将棺材放进墓穴里。那些死者家属、几个穿戴一身黑的人活动起来,仿佛要扑上棺材,仿佛要跟着死者进到墓穴里去,然后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响起一阵号哭声和喊叫声。总有——个穿黑丧服的人瘫倒下来,另外两个穿黑丧服的人不得不使劲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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