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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3)


  那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刘川总是情不自禁提到的单鹃。
  刘川很傻,居然对季文竹提起单鹃。对这样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季文竹的敏感也很正常。
  何况刘川在提到这个女孩时,口吻和神态,总是时时流露出极大的同情,逼得季文竹不得不表现出明确的愤怒:“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呀,你那么惦记!”
  对她的质问刘川又总是一脸无辜:“她是我一个干姐,对我一直不错。”
  “干姐至于这样吗,是干姐吗?”
  “是啊,骗你我是小狗。”
  “她对你不错?那你就快找她去吧!”
  季文竹这样赌气,刘川却无动于衷,继续若有所思地念叨:“……对,我真应该找找她去,我可以出钱让她到北京来,让她找个学校好好学点本事,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偿吧。可惜我找不到她了。”
  刘川的自言自语,终于让季文竹抓到了把柄:“你为什么要补偿她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刘川懵懵懂懂地应道:“也许吧,也许我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季文竹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还什么也许,做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承认。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说给我听听!”
  刘川愣了半天,半天才从季文竹铁青的脸上看懂了什么,但要辩解为时已晚:“没有啊,我对她没做什么,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
  “你刚才还承认做了,怎么一转脸又不认了。你不认也晚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别说了别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听了!”
  刘川还是说,还是解释,但又怎么解释得清呢。关于东照金库大劫案的侦破内幕,关于他受命卧底的情节细节,仍属公安侦查工作的绝对机密,在解密之前不可外传。所以,他没法把单鹃的来龙去脉,把他和她究竟有何关联,向季文竹说得一清二楚。
  可离开秦水的时间越久,他越是不能自主地想起那段日子,想起单鹃对他的好意,想起她多次在小康面前,义无反顾地对他施以保护……不知单鹃现在流落到哪里去了,有无住处,有无工作。她学无所长,身无一技,她靠什么养活自己,靠什么养活她那个除了打牌抽烟整天无所事事的母亲?
  那一阵刘川几乎整日陪在季文竹身边,很少操心公司的事务。那个不明不白的抵押官司一直处于胶着状态,法院方面也没有明确的下文。虽然娱乐城和几个小企业还都在独自运转,但公司本部账目被封,财务往来及人事进出全部冻结。公司的财务部、发展部、人力资源部的日常业务,也已全部停止,除少数人每天留在班上接接电话外,大多数人都减薪放假,回家待命去了。业务部门一放假,总裁办和行政部就更没有上班的必要,公司楼上楼下,顿时冷冷清清。刘川去了也无事可做,于是索性不去,只和总裁办主任及王律师等人,保持热线联络。法院和银行那边,王律师和财务部的经理还在出面交涉,一切只能等官司明朗之后,再做下一步的计议。
  后来有一阵季文竹也不在北京了,她到漓江去拍广告,一去就要七八天呢。刘川一下子空闲起来,每天在家陪着奶奶,听奶奶聊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在寂寞的时候他突然再次想起单鹃,那个在印象中何其强悍的女孩,此时在他的心里,竟是那么楚楚可怜。
  于是他决定,去一趟秦水。说不定他还能在那里找到单鹃,找到她的母亲,或者能够得到关于她们的一点消息。
  公司的账号封了,他只能从他爸爸留在家里的存折中取出钱来。他带了两万元的整数,还揣了几千块散钱路上花的。他想如果单鹃不肯学点专长,他就帮她在北京找份工作,起码可以到万和城当个服务员吧。如果,单鹃不肯跟他到北京来的话,那他就把两万块钱留给她们。他必须承认在秦水那段阴暗难熬的日子里,单鹃是一道光明晴朗的暖色,尽管他不能接受她的爱情,但不接受不等于不感动。他想,如果单鹃和她妈妈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接济她们,直到她们能够自力更生。
  秦水地方太小,航线不通,他只好坐了火车,朝着数月之前那个险恶的方向,走了两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了秦水。
  从火车站出来后他驾轻就熟,直接打车去了他住过的那个小院。这条路他曾经无数次往返,感觉一切仍然详熟。详熟中还带了几分亲切,毕竟这里有他的一段人生,令人感慨,值得铭记。
  小院大门紧锁,从门缝中探看,里面漆黑无人。此情此景,刘川已有预料,但小院的物是人非,还是让他心中怏怏,有几分失落。他离开小院沿街信步,路过那家杂货店冷清的门口,此时店门洞开,还在营业,门口灯泡刺眼,店内却光线暗淡。杂货店的面目依旧竟让刘川感到一丝惊奇,其实想想何奇之有,这里本来就是一家普通店铺,只不过曾被公安短期征用。这间杂货店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他也有救命之恩。
  刘川站在小店的门前,上下打量,然后走了进去,店里那个中年女人已然不在,换上了一个带眼镜的秃顶老头。他向那老头买了一瓶两元钱的饮料,交了五元钱也没让找,喝着饮料踱出门去,信步走远别无他言。
  走出这条小街,饮料尚未喝完,刘川站在街口发了阵愣,然后向他第一次来到秦水那天曾经到过的另一个地方,迈步走去。
  刘川走进“大富豪”夜总会的第一感觉和当初一样,对每个虎视眈眈的目光备感身心不爽,无论他经过哪个角落,暗影里依然若隐若现着那些卖肉的女郎。刘川如同几个月前的初来乍到,还是找了一个显眼的桌子独自落座。一个面目生疏的服务生手执饮料单走了过来,他不用看那副冷淡无神的面孔,也领教此处的宰客之道。为了避免麻烦他摆了摆手,说我不喝饮料了我就来找人。服务生问你找谁呀?刘川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单鹃的女孩,她过去跟你们这里很多人都认识的。服务生走到吧台那边去问别人,很快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矮矮的个子,其貌不扬。走过来先问了一句:谁找单鹃?刘川转头和那人打了照面,看出那人吓了一跳,脚步戛然而止,一脸的漫不经心荡然消失,仓促间还堆出些尴尬的假笑,冲刘川一通点头哈腰:哟,是您呀,您什么时候来的,您找单鹃是吗?我去给您问问,我去给您问问……他一边说一边退了下去,那几步退得有点像是仓皇逃跑。他跑后四周角落里正待恶虎扑食的小姐们不知接了谁人的眼色,一个个贴着门边作鸟兽散,眨眼之间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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