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亭(第02节)(3)
时间:2022-10-12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次
“这话我好像已经听您说过了……不过请问,您关于三种个人主义者的观点跟您刚才听到的音乐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我刚才根本没有听音乐。” “我看你啊,老兄,真是无可救药①。”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道,她把格里鲍耶陀夫的诗句稍稍作了改动。“如果您连音乐也不喜欢,那您究竟喜欢什么?文学吗?” ①此句引自格里的耶陀夫的喜剧《智慧的痛苦》(第四幕第八场),原文为:“你啊,我的老兄,真是病入膏肓。” “我喜爱文学,但不是当代的文学。” “为什么?” “我来告诉您。前不久我和一位贵族乘渡船过奥卡诃。渡船靠岸的地方很陡,那些马车得用手抬上去,而贵族的那辆四轮马车又很沉很沉,几名脚夫拼命往上抬的时候,那贵族却站在渡轮上不停地喊‘吭唷’、‘吭唷’,那模样也真叫人可怜……当时我就想:这就是新式的分工!如今的文学也是这样:别人在拉车,在干活,而它却在喊‘吭唷’。”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微微一笑。 “这就叫再现当代生活。”比加索夫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深切同情社会问题以及诸如此类……我讨厌这类漂亮话!” “被您大肆攻击的女人至少不说漂亮话。” 比加索夫耸了耸肩膀。 “她们不说是因为不会说。” 达丽娘-米哈依洛芙娜的脸微微一红。 “您越说越不像话了,阿夫里康-谢苗内奇!”她脸带勉强的笑容说道。 房间里鸦雀无声。 “卓洛托诺沙在哪儿?”巴西斯托夫身边的一个孩子突然问道。 “在波尔塔瓦省,我的好孩子。”比加索夫接过话头。“就在霍赫兰(他为换了话题而高兴)。刚才我们谈论文学,”他接着说,“假如我有多余的钱,马上可以成为小俄罗斯的诗人。” “你说什么?当诗人!”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难道您懂小俄罗斯语吗?” “一窍不通,不过,也不需要懂。” “怎么不需要?”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只要拿一张纸,标上《沉思》这个题目,接下来就写:‘啊,我的命运,命运!’或者以《哥萨克纳里瓦伊科①坐在山岗上》为题:‘在那山脚下,在那树荫中,格拉耶,格拉耶,沃罗巴耶,你快快走啊!’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于是你就拿去发表吧。小俄罗斯人读了肯定会感动得双手掩面,痛哭流涕——他们的心灵就是这样多愁善感!” ①纳里瓦伊科,乌克兰农民起义领袖,于1597年被波兰人杀害。 “得了吧!”巴西斯托夫扬声说。“您说些什么呀?这话可一点没有道理,我在小俄罗斯呆过,我喜欢那地方,也懂那儿的语言……格拉耶,格拉耶,沃罗巴耶——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是的,不过乌克兰人还是会感动得流泪的。您说懂他们的语言……难道有什么乌克兰语吗?有一次我随便说了句:‘语法是正确朗读和书写的艺术’让乌克兰人翻译。你知道他是怎么翻译的?‘语法是精确地吐和泻的医书’……您说这是语言吗?我宁愿把自己的朋友捣成齑粉,也决不会同意这个观点……” 巴西斯托夫想反驳他。 “您别跟他争论。”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您是知道的,除了奇谈怪论,他不会说别的话。” 比加索夫苦笑了一下。仆人进来禀报说,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姐弟俩到了。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起身迎接客人。 “您好,亚历山德拉①!”她走上前去说道。“您来真是太好了……您好,谢尔盖-巴甫雷奇!” ①原文为法语。 沃伦采夫跟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握手,又走到娜塔里娅-阿历克赛耶芙娜面前。 “怎么,您新近结识的那位男爵今天要来么?”比加索夫问。 “是的,他要来。” “听说他是位大哲学家,满肚子的黑格尔。”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没有回答,她让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坐到卧榻上,自己则坐在她身边。 “哲学么,”比加索夫接着说,“站得最高,看得最远,不过,我最不喜欢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又能看到什么呢?假如你要买一匹马,总不至于爬到了望塔上去观察它吧!” “那位男爵是想把一篇论文送给您过目吗?”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问。 “是的,是一篇论文。”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篇阐述工商业关系的论文……不过您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在这儿宣读的……我请您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这位先生博学多才,人又和气①,他的俄语也说得漂亮极了。真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②” ①原文为法语。 ②原文为法语。 “他俄语说得那么好,”比加索夫挖苦说,“连法国人都夸他呢!” “您嘲笑吧,阿夫里康-谢苗内奇,随您嘲笑吧……这跟您怒发冲冠的模样倒是一致的……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我说先生们女士们①,”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着看了看大家,“我们到花园里去吧……离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天气又这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