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版《婚姻故事》：爱比现实更加残酷

　　步入老年的失恋，揭示生活的真谛。

　　什么是爱情？电影史上出现过无数的神仙眷侣激起我们对爱情的向往，尽管可能有争吵、矛盾，我们都能收获和解后的浪漫与感动。不过还有一些爱情片，敢于展示爱情结果之后的残酷与伤疤，让我们认清在婚姻中，永远的陪伴也许并不存在。被文艺青年奉为圭臬的《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2019）和近些年的《45周年》（45 Years,2015）等电影，就聚焦于婚姻中的现实和难以磨合的问题。

　　2019年，由威廉姆·尼科尔森（William Nicholson）执导的影片《希望沟壑》（Hope Gap,2019）则揭露了老年婚姻的破裂。片中夫妇分别由著名演员安妮特·贝宁（Annette Bening）和比尔·奈伊（Bill Nighy）扮演，两位老戏骨同台飙戏，一位性格张扬，一位沉默寡言，性格形成鲜明的对比。《希望沟壑》（又名：下一步幸福）没有特别强烈的戏剧冲突，在触手可及的日常中，展示细节的力量，一层层剥开早已腐烂的爱情承诺。

　　01当沟通不再

　　安妮特饰演的女主角格蕾丝（Grace）是位诗歌编辑，她性格张扬而强势，生活中的每一段对话和闲聊几乎都由她发起。比尔饰演的丈夫爱德华（Edward）是位退休的历史教授，爱好编辑维基百科，像一位闷葫芦不停地低头做事，并敷衍着妻子的提问。和其他讲述婚后生活的影片类似，大量的对白作为人物性格及其关系塑造的核心，充斥于影片中。《希望沟壑》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对白并没有上升为歇斯底里的争吵。

　　影片开场不久后即产生情节转折的一场戏发生于晚餐时分，用餐结束后，丈夫在安静地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妻子试图发起一场畅快心扉的聊天，可显然丈夫并无此意。从对话中，观众得知他们马上就要结婚29周年了，口是心非的格蕾丝期待丈夫主动提出一场浪漫的约会，但丈夫随意并听从妻子安排的态度惹怒了格蕾丝。即使人到老年，感性的格蕾丝仍对于爱情太过认真，她能从对方的每一句言语中解读出另一层含义。

　　随着一系列封闭而令人窒息的对话，丈夫无可忍受，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旋即面临的却是妻子的一记耳光和警告。爱德华并不想发生争吵，只是说“我累了”，随后转身回房间静坐着，沉默和忍受是他这几十年来学会的自我保护。妻子则是另一番态度，她转身将餐厅桌子掀翻，吸引了儿子的注意。实际上，格蕾丝的性格让她习惯于通过语言的引导来逼迫别人，并喜欢按照自己期待的路径来与人对话。

　　或许这种单向的输出与敷衍的回应并不算是真正的对话，他们的生活早已没有了沟通。爱德华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妻子在言语之间则总是在向对方期待着什么——譬如日常脱口而出的“我爱你”，尽管他更喜欢安静地坐在桌前，做着被妻子调侃的工作——编辑维基百科。

　　在拍摄丈夫和妻子的对话时，影片基本不使用过肩镜头，使得两人没有分享同一个画框空间的机会，在镜头语言上隔断了两个人的联系，这也侧面说明了他们并没有在真正地交流。

　　02爱情的生存法则

　　英国导演威廉姆·尼科尔森曾作为编剧两次提名奥斯卡，《希望沟壑》改编自他本人创作的托尼奖（Tony Award）提名剧本《莫斯科大撤退》（The Retreat from Moscow）。电影中，爱德华曾在历史课堂上和学生讲述战争中的残酷事实：在拿破仑率领45万人横渡尼曼河的行动中，同行士兵扒去落单者的衣服顺利渡河，其他人则被冻死。这些自私、残忍的生存法则隐喻了爱德华对婚姻的态度：他试图从历史中找寻做决定的例证为自己开脱，也暗示了此时他的心理已经到了极端的情况。

　　通过抛弃弱者，强者才得以生存。当现实的生存策略被用于爱情的运作中，崇高的灵魂瞬间直面人性的拷问。爱德华在遇到了第三者安吉拉（Angela）后，他选择逃离不幸的婚姻，并步入简单的两***，好专注于做自己喜欢的事。原来在婚姻关系中处于强者的格蕾丝在面对丈夫的坦白时，不知所措地发起一连串刨根问底的问题。格蕾丝回忆起自己的强势只因有时缺少安全感，当丈夫选择离开她时，几乎等于在杀她。

　　几十年来的爱情信仰瞬间坍塌，丈夫离去后，格蕾丝沉溺于过去的回忆，总想象着丈夫可能会随时回来。她在家中的各个角落放上了“我爱你”的纸条，仿佛希望丈夫回来时，能够看到自己的心意。痛苦后出现的幻觉让她无法再继续以前正常的工作，她只是穿着睡袍，抱着茶杯蜷缩在角落或沙发里，面无表情地陷在痛苦之中。

　　如果说丈夫突如其来的“抛弃”行为让她仍怀有挽回婚姻的幻想，那么安吉拉的这段话则像一把刺刀刺向她：“以前我以为有三个人不开心，现在只剩一个了。”当安吉拉作为第三者收获了爱德华的心时，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格蕾丝面前。用数字来计算爱之得失的时候，很难说它还是爱，它只是每个人在世上生存的策略：够残忍，才不会被伤害。

　　03彼此救赎

　　《希望沟壑》区别于其他婚姻剧的关键在于，它加入了儿子杰米的角色，并让其成为夫妇关系连接的重要纽带。年轻的杰米拥有强势的母亲和寡言的父亲，他很少表露自己的烦恼。可是因父母沟通的缺少，他成为了类似传话筒的工具：先是父亲和他袒露自己离婚的想法，再是母亲让他传递给父亲自己仍有多爱他的事实。还来不及处理自己感情问题的杰米，在母亲的失恋过程中，被迫冲向前线，充当她心理辅导师的角色。

　　爱德华的离去让生活变得十分灰暗，阴冷的色调，憔悴的格蕾丝，不知所措的杰米，生活对母子而言像一辆脱轨而出的火车。

　　阴暗的日子里，杰米和母亲经常来到他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希望沟壑走走，当他们敞开心扉地放下内心的包袱时，彼此成为了对方的挚友。分享、坦诉……影片最动人的时刻莫过于杰米对母亲的坦白，他支持母亲的一切行为，因为真正的爱是尊重对方的决定。

　　如果你坚持走下去了，生活无论遇到多么困难，我都会想起你经历的这一切，那么我会以你为榜样”。

　　在共同经历这段极度灰暗的日子里，原以为儿子会拯救失落到谷底的母亲，没想到他却反而被母亲的坚韧所打动，母子之间提供给彼此救赎的力量。格蕾丝仍然是那个在儿子面前引路的人，给予他世界上最好的港湾和慰藉；影片的结尾，杰米则鼓励母亲继续编辑诗歌，并帮她建立诗歌搜索引擎网站，来鼓励陷入同样处境的人。

　　在《希望沟壑》中，诗歌的旁白与现实的影像婉转交错，优雅而哀伤。格蕾丝为诗而生，诗歌就如她的命。因为诗歌，她和爱德华相遇结合，一个浪漫的瞬间，一个感性的决定，也可能如爱德华所说的，“一趟上错火车的旅程”。

　　当坦诚来的太晚，婚姻布满沟壑，迟暮之年仍要学会与过去告别。好在还有诗歌，可以让人们迈过悲伤后，坦城地向未来的人说一声，“我曾经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