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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 书证第十七(4)



  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 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 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

  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 间。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尔雅》云:“术,山蓟也。”郭璞注云:“今术似蓟而生山中。”案:术 叶其体似蓟,近世文士,遂读蓟为筋肉之筋,以耦地骨用之,恐失其义。

  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诸郭 皆讳秃。’当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秃者,滑稽戏调,故后人为其象,呼为郭秃,犹《文康》象庾亮耳。” 或问曰:“何故名治狱参军为长流乎?”答曰:“《帝王世纪》云:‘帝少昊崩,其神降于长流之山,于祀主秋。’案:《周礼·秋官》,司寇主刑罚、长流 之职,汉、魏捕贼掾耳。晋、宋以来,始为参军,上属司寇,故取秋帝所居为嘉名焉。”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则许 慎胜孔子乎?”主人拊掌大笑,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 误,误则觉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耶?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皿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 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且余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犠双 <角各>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从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而《说文》云:‘{道禾}是禾名。’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名{道禾}, 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六穗于庖,岂成文乎?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麟双<角各>共抵之兽’,不得云犠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 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以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世间小学者,不通古今,必依小篆,是正书记;凡《尔雅》、《三苍》、《说文》,岂能悉得苍颉本指哉?亦是随代损益,有同异。西晋已往字书,何 可全非?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考校是非,特须消息。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两字非体,《三苍》“尼”旁益“丘”,《说文》“尸”下施“几”: 如此之类,何由可从?古无二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閒为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自有讹谬,过成鄙俗,“乱”旁为“舌”, “揖”下无“耳”,“鼋”、“鼍”从“龟”,“奋”、“夺”从“雚”,“席”中加“带”,“恶”上安“西”,“鼓”外设“皮”,“凿”头生“毁”,“离” 则配“禹”,“壑”乃施“豁”,“巫”混“经”旁,“皋”分“泽”片,“猎”化为“獦”,“宠”变成“竉”,“业”左益“片”,“灵”底著“器”, “率”字自有律音,强改为别;“单”字自有善音,辄析成异:如此之类,不可不治。吾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从正则惧人不识,随俗则意嫌其非,略是 不得下笔也。所见渐广,更知通变,救前之执,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

  案:弥互字从二间舟,《诗》云:“亘之秬秠”是也。今之隶书,转舟为 日;而何法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间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 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刀为邵,《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如此之例,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以戏笑耳。

  如犹转贡字为项,以叱为匕,安可用此定文字音读乎?潘、陆诸子《离合诗》、《赋》,《栻卜》、《破字经》,及鲍照《谜字》,皆取会流俗,不足以形声论之也。

  河间邢芳语吾云:“《贾谊传》云:‘日中必熭。’注:‘熭,暴也。’曾 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昃耳。’此释为当乎?”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案字书,古者暴晒字与暴疾字相似,唯下 少异,后人专辄加傍日耳。言日中时,必须暴晒,不尔者,失其时也。晋灼已有详释。”芳笑服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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