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男根的亚当(第六章)(5)
时间:2022-10-02 作者:杨志军 点击:次
隼鹏飞翔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突然悬空停住,一阵剧烈的甩动。它想把苍狗獒拉甩掉,可这太难办到了。苍狗獒拉的嘴是世间最值得用牢固有力来称誉的那种东西。只要它愿意,它就能够做到至死不松口。无可奈何的隼鹏只好将悬吊苍狗獒拉的那条腿蜷起,一点点将对方拉近,又弯过另一只腿,使劲将利爪勾向苍狗獒拉的软腹。飞腾,旋转,沉浮动荡,白色的气浪涌来涌去,哗地裂开了一道豁口,又瞬间弥合。隼鹏的翅膀一次次掀动着,沉稳勇健,气派非凡。它的一只利爪终于抓住了苍狗獒拉的软腹,缓缓提起,又猛地伸展开去。可它没想到,就在它提起的那一瞬间,苍狗獒拉及时换口,利牙又一次准确地扎进了它的**。它想用爪子将苍狗獒拉蹬离身体,可每一次努力都只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痛苦,血肉和胸毛一点点撕开。 嘎——它悲愤地大叫,逐渐升高,又忽地栽下来,双腿蜷起又伸开,乱蹬乱甩着,勇武的反抗不知不觉变成了强烈的挣扎。终于,它将苍狗獒拉和自己的皮肉一起蹬离了身体,双爪拽着对方,两腿长长地吊下来,侧身猛地一旋,将苍狗獒拉甩上了半空。空中,一条狗的黑影在翻滚降落。隼鹏斜斜地冲过去,翅膀横逸而出,又将苍狗獒拉重重地击了一下。一声巨响,苍狗獒拉落地了,它蠕动着,一会就像一堆烂肉凝滞在那里,不声不响,无光无亮了。 我们没动,我们忘记了自己会动。 隼鹏盘旋,发出阵阵痛苦的也是骄傲的嘎嘎声。惊悸使它越飞越远了,但饥饿又使它欲走不忍。它又转回来,凌空俯视苍狗獒拉,把猎物拽到天上,扔下来摔死,然后饱餐一顿,本来就是隼鹏惯用的手段。但这次,在它和苍狗獒拉的搏杀中,首先领略过死亡的是它自己,它变得格外小心,久久不肯下来。 苍狗獒拉依旧是一堆黑毛皮裹缠着的烂肉,悄悄地散发着诱惑。隼鹏开始下降了,慢慢地一圈儿一圈儿地在空中飞翔,好像它要从容不迫地卖弄一番胜利者的卓然英姿,借助滴血的创伤炫耀自身的勇武和惊险的经历。 但是,森林不给它优游的闲暇。那条正在哺育孩子的母狼大概已经窥探了很久。这会,它从黑大山峰巅的丛林里跑出来,踞坐着将弯曲的前肢在胸前刨刨,又发疯地朝苍狗獒拉奔去。 隼鹏用洪亮的声音威胁着母狼,看母狼并不在乎,便急速下降,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朝苍狗獒拉扎过去。可是,与母狼抢夺食物的焦灼使它没有看见苍狗獒拉的眼睛是睁着的。它将蜷缩的利爪刚伸出去,苍狗獒拉兽性的活力就异乎寻常地恢复了。苍狗獒拉敏捷地朝一边闪去,又奋力扑过来,咬住对方的翅膀,拼命地拉歪它的身子。隼鹏猛烈地挣扎着,直到翅膀中的几根羽毛从中间折断,才摆脱了苍狗獒拉的撕咬。但苍狗獒拉并没有给它重振羽翮的机会,疾风般扑跳,阴毒地再次咬住对方的大腿。于是,它又一次被隼鹏带上了天空。 母狼在不远处的一棵冷杉下停住,观望这场惊心动魄的死搏,之后,又淡淡地看看我们,回身跑了,很快消逝在雾气蒸腾的树林里。而在天上,拽着苍狗獒拉的隼鹏越升越高,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黑点裹在云翳中,时隐时现,朝我们进山的那个方向飘去,渐渐地不见了。 空旷,寂寥,和平,宁静。万里蓝天,万里绿地,无边的残酷,无边的恐怖。我们静立着不动。风大了。哗——哗——林涛从远方传来,一阵阵,一阵阵。老河说,走吧。我点头,可就是不能迈步。鬼不养兵娃过来,悄悄拉我的衣袖,却拉出了我的沉甸甸的积郁。去干什么?万一遇到雪豹,没有了苍狗獒拉,我们去送死?我咆哮着,一次次将拳头抡向空气。老河不理我,兀自去了。鬼不养兵娃赶紧跟上,又回头向我招手。我不动,死死地盯住苍天。可当我明白,苍狗獒拉不会再出现,而我需要它是由于想让它代替我去给雪豹送死时,我又对自己愤愤然了。在万恶之源的森林里,死了多少灵物,难道唯独我的生命是金贵的?我不应该怕死,我为什么要怕死呢?我是男人,是男人就应该学会对死亡的淡漠。 3粉色经历无限延展的思路好像到了尽头,猛然下跌也不知要跌进深渊还是云雾。我发现前面是昆仑路,人烟稀少,行驶的车辆也不多。两边尽是低矮的土黄色建筑,如同一些起伏不平的砂石沉积层。没有女人,准确地说没有漂亮的女人,自然也就没有丰臀、长腿、秀脚、高乳。昆仑路如同昆仑山一样荒凉却少了山的浑莽气派。我不喜欢昆仑山。我知道荒凉是生命的死敌。可我干吗还要来这里?是在消磨时间,等待傍晚? 傍晚被我等来了,我得往回走。我告别荒凉,很快跻入零七碎八的繁华。茶色玻璃门面的商店前人影汩汩流淌,冒着热气、溅着汗滴,如同滚动的温泉。那么多那么多,全是女人的头、女人的腿。 女人的腿啊,我的卿卿吉尔玛。 我琢磨,如果从大腿根部开始,按一秒钟一寸的速度抚摸下去,一直抚摸到脚趾,妻子的腿大约需要二十四秒,红红的腿需要二十九秒半。红红的个头只比妻子高一寸多,但她的腿长脚长,加上腿肌丰腴,平添了几种起伏和绵长,抚摸下去是要多一会时间、多一会温柔的享受。那么高柳呢?但愿她能给我更长时间的陶醉。她的腿看起来比红红的还要颀长笔挺,如果我的抚摸能超过三十秒,那就是一种破纪录的幸福。大概我神往高柳的原因就是为了破一次抚摸大腿的时间纪录吧。只要机会到,即可花枝俏。生活的底蕴里,到处都是寻找机会的流浪。 当我再一次流浪到高柳住的那座楼下,寻思我是否应该即刻上去叩开她的门,去乞求席卷一切的欢乐时,天边的暮气已经爬出地面,一种形谢神灭的末日景观俯临着城市的傍晚。世间万物仿佛在瞬间都化为毫无内容的巨大空虚。梦里的境界不期而至,我敞开心灵的每个孔窍信心十足地踏上楼去。 遗憾的是门不开,敲死也不开。 她不在?她为什么又不在?可她一定会马上回来,因为我来了。我相信我的直觉,如果我的直觉欺骗了我,那就等于在这偌大的青沉沉的天穹之下,灯光的存在不是为了照耀黑暗。我来到楼外,生怕别人注意我,便躲进一排垂柳树下耐心等待。天渐渐黑了,星星熄灭了太阳的光辉,灿烂的城市灯火从远方倾泻而来,如同万千活跃的女人的眼睛。而我那颗男人的心却在黑暗中跳动,跳来跳去,跳出了残酷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