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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第二卷 第三部 第23节)(2)



    “我愿意为您效劳。”她说。

    娜塔莎知道她应当走开,但是她没法这样做,好像有什么东西使她的喉咙憋闷得透不过气来,于是她毫无拘束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安德烈公爵。

    “现在吗?就在这一瞬间!……不,不可能!”她想道。

    他又瞥了她一眼,这一瞥使她相信,她没有搞错,“对,现在,就是在这一瞬间要决定她的命运。”

    “娜塔莎,你去吧,我会叫你。”伯爵夫人用耳语说。

    娜塔莎用那惊惶失措的央求的目光望了望安德烈公爵和母亲,就走出去了。

    “伯爵夫人,我来向您女儿求婚。”安德烈公爵说。

    伯爵夫人满面通红,她没有说出什么话。

    “您的求婚……”伯爵夫人老成持重地开始说。他瞧着她的眼睛,默不作声。“您的求婚……(她觉得不好意思)我们都感到高兴,而且……我接受您的提婚,我觉得高兴。我丈夫也……我希望……不过,这将取决于她自己……”

    “当我得到您的同意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您同意我的求婚吗?”安德烈公爵说道。

    “同意,”伯爵夫人说,向他伸出手来,当他在她的手边弯下腰来的时候,她怀着既疏远而又温和的混合感情吻吻他的额头。她希望像爱儿子那样爱他,但是她感到,他是个外人,她认为可怕的人。

    “我相信我的丈夫是会同意的,”伯爵夫人说,“但是令尊……”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我父亲,可是他将婚期延缓一年作为同意结婚的必要条件。我想把这件事说给您听。”安德烈公爵说道。

    “的确,娜塔莎还很年轻,但是——时间这样长啊!”

    “如不这样,就不行。”安德烈公爵叹口气说。

    “我把她送到您这里来。”伯爵夫人说了这句话便从房里走出来。

    “天哪,饶了我们吧,”她在寻找女儿时反复地说。索尼娅说,娜塔莎在卧室里。娜塔莎脸色苍白,坐在自己床上,用那冷淡的目光注视着神像,她飞快地画十字,低声地说着什么。她看见母亲,一跃而起,投入了她的怀抱。

    “妈妈,怎么啦?……怎么啦?”

    “你去吧,到他那里去吧。他向你求婚,”娜塔莎觉得,伯爵夫人冷淡地讲了这些话。……“你去吧……你去吧,”母亲流露出忧郁的责备的神色在那跑开的女儿身后说,她沉重地叹口气。

    娜塔莎不记得她是怎样走进客厅的。她走进门来看见他以后就停步了。“难道这个陌生人现在变成了我的一切了?”她问她自己,随即回答:“对,他是一切。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才是最宝贵的。”安德烈公爵垂下眼帘,走到她跟前。

    “我自从初次看见您的那个瞬间,就爱上您了。我能够抱有希望吗?”

    他望望她。她那庄重而热情的面部表情使他大吃一惊。她的面容仿佛在说:“为什么要问?为什么怀疑那不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倾诉你那非言语所能形容的感情。”

    她向他近旁走去,停步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它。

    “您爱我吗?”

    “爱,爱。”娜塔莎懊恼似地说,她大声地喘了口气,接着又喘了口气,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大,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您哭什么呢?是怎么回事?”

    “啊,我很幸福。”她回答,透过泪水流露出微笑,她俯下身来偎依着他,思忖了一会,好像在问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这样做,然后吻了他一下。

    安德烈公爵握着她的一双手,注视着她的眼睛,他在自己心灵中没有发现从前他对她的爱情。忽然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起了变化:从前那种富有诗意的神秘的情欲的诱惑不复存在了,只存有他对她那女性的、童稚的软弱的怜惜,对她的忠诚和信任的畏惧心理和由于他和她的永久结合而引起的沉重的愉快的责任感。虽然如今的感情不像从前那样明朗和富有诗意,但却显得更加严肃、更加强烈了。

    “妈妈有没有告诉您,婚期不能不推迟一年?”安德烈公爵不停地望着她的眼睛时说道。

    “难道这就是我,那个小丫头(大家都在这样议论我),”娜塔莎想道,“难道我从现在这一瞬间起就是妻子,和这个陌生的、可爱的、聪颖的、就连我父亲也敬重的人平起平坐了吗?难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吗?现在已经不能把生活当儿戏,现在我已经是个大卜,现在我真要对我的一切言行负责,难道这都是真实的吗?是的,他向我问了什么?”

    “没有。”她回答,但她不明白他所问的是什么。

    “请您原谅我,”安德烈公爵说道,“但是您这样年轻,而我一生饱经风霜。我替您担心。您没有自知之明。”

    娜塔莎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极力地领会他的话语的涵义,可是她还听不懂。

    “无论这一年我怎样艰难,不能不推迟我的幸福生活,”安德烈公爵继续说,“在这个时期您得信赖您自己。我请您在一年以后给予我幸福,但是您现在可以自由自在,我们的订婚保守秘密,如果您确实认为您不爱我,或者您爱了……”安德烈公爵含着不自然的微笑说道。

    “您干嘛这样说呢?”娜塔莎打断他的话。“您知道自从您首次来到奥特拉德诺耶的那天起,我就爱上您了。”她说,坚信她说的是实话。

    “在一年之内您将会认识自己的……”

    “整——整一年!”娜塔莎突然说,现在她才明了,婚期要推迟一年。“可是干嘛要推迟一年?干嘛要推迟一年?……”安德烈公爵开始向她说明推迟的原因,娜塔莎不听他的话。

    “不这样就不行吗?”她问道。安德烈公爵一言未答,但是他脸上流露出不能改变决定的表情。

    “这太可怕了!不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娜塔莎忽然开口说,后来又嚎啕大哭起来。“等待一年,真要我的命,这是不行的,这太可怕了。”她望望她的未婚夫的脸,望见他脸上流露着怜悯和困窘的表情。

    “不,不,我把什么都办妥,”她忽然忍住了眼泪,说道,“我非常幸福啊!”

    父亲和母亲都走进房里来,为未婚夫和夫婚妻祝福。

    安德烈公爵从这天起以未婚夫身份常到罗斯托夫家里来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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