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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列传·第十章(3)

  初,充伐吴时,尝屯项城,军中忽失充所在。充帐下都督周勤时昼寝,梦见百余人录充,引入一迳。勤惊觉,闻失充,乃出寻索,忽睹所梦之道。遂往求之。果见充行至一府舍,侍卫甚盛。府公南南坐,声色甚历,谓充曰:“将乱吾家事,必尔与荀勖,既惑吾子,又乱吾孙。间使任恺黜汝而不去,又使庾纯詈汝而不改。今吴寇当平,汝方表斩张华。汝之暗戆,皆此类也。若不悛慎,当旦夕加罪。”充因叩头流血,公曰:“汝所以延日月而名器如此者,是卫府之勋耳。终当使系嗣死于钟虡之间,大子毙于金酒之中,小子困于枯木之下。荀勖亦宜同,然其先德小浓。故在汝后,数世之外,国嗣亦替。”言毕,命去。充忽然得还营,颜色憔悴,性理昏丧,经日乃复。及是,谧死于钟下,贾后服金酒而死,贾午考竟用大杖。终皆如所言。

  赵王伦之败,朝廷追述充勋,议立其后。欲以充从孙散骑侍郎众为嗣,众阳狂自免。以子秃后充,封鲁公,又病死。永兴中,立充从曾孙湛为鲁公,奉充后,遭乱死,国除。泰始中,人为充等谣曰:“贾、裴、王,乱纪纲。王、裴、贾,济天下。”言亡魏而成晋也。

  充弟混,字宫奇,笃厚自守,无殊才能。太康中,为宗正卿。历镇军将军,领城门校尉,加侍中,封永平侯。卒,赠中军大将军、仪同三司。

  充从子彝、遵并有鉴裁,俱为黄门郎。遵弟模最知名。

  模字思范,少有志尚。颇览载籍,而沈深有智算,确然难夺。深为充所信爱,每事筹之焉。充年衰疾剧,恆忧己谥传,模曰:“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起家为邵陵令,遂历事二宫尚书吏部郎,以公事免,起为车骑司马。豫诛杨骏,封平阳乡侯,邑千户。及楚王玮矫诏害汝南王亮、太保卫瓘,诏使模将中驺二百人救之。

  是时贾后既豫朝政,欲委信亲党,拜模散骑常侍,二日擢为侍中。模乃尽心匡弼,推张华、裴顗同心辅政。数年之中,朝野宁静,模之力也。乃加授光禄大夫。然模潜执权势,外形欲远之,每有启奏贾后事,入辄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于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惮之。加贪冒聚敛,富拟王公。但贾后性甚强*,模每尽言为陈祸福,后不能从,反谓模毁己。于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谗间之徒遂进。模不得志,忧愤成疾。卒,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成。子游字彦将嗣,历官太子侍讲、员外散骑侍郎。

  郭彰,字叔武,太原人,贾后从舅也。与贾充素相亲遇,充妻待彰若同生。历散骑常侍、尚书、卫将军,封冠军县侯。及贾后专朝,彰豫参权势,物情归附,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谓谧及彰也。卒,谥曰烈。

  杨骏,字文长,弘农华阴人也。少以王官为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后以后父超居重位,自镇军将军迁车骑将军,封临晋侯。识者议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内教也。后父始封而以临晋为侯,兆于乱矣。”尚书褚?、郭奕并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从。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始宠后党,请谒公行。而骏及珧、济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

  及帝疾笃,未有顾命,佐命功臣,皆已没矣,朝臣惶惑,计无所从。而骏尽斥群公,亲侍左右。因辄改易公卿,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所用者非,乃正色谓骏曰:“何得便尔!”乃诏中书,以汝南王亮与骏夹辅王室。骏恐失权宠,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匿。中书监华廙恐惧,自往索之,终不肯与。信宿之间,上疾遂笃,后乃奏帝以骏辅政,帝颔之。便召中书监华暠、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遗诏,曰:“昔伊望作佐,勋垂不朽;周霍拜命,名冠往代。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经德履吉,鉴识明远,毗翼二宫,忠肃茂着,宜正位上台,拟迹阿衡。其以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千人,移止前卫将军珧故府。若止宿殿中宜有翼卫,其差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给骏,令得持兵仗出入。”诏成,后对暠、劭以呈帝,帝亲视而无言。自是二日而崩,骏遂当寄托之重,居太极殿。梓宫将殡,六宫出辞,而骏不下殿,以武贲百人自卫。不恭之迹,自此而始。

  惠帝即位,进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虑左右间己,乃以其甥段广、张劭为近侍之职。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乃出。骏知贾后情性难制,甚畏惮之。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于是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骏弟珧、济并有俊才,数相谏止,骏不能用,因废于家。骏暗于古义,动违旧典。武帝崩未逾年而改元,议者咸以为违《春秋》逾年书即位之义。朝廷惜于前失,令史官没之,故明年正月复改年焉。

  骏自知素无美望,惧不能辑和远近,乃依魏明帝即位故事,遂大开封赏,欲以悦众,为政严碎,愎谏自用,不允众心。冯翊太守孙楚素与骏厚,说之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重,握大权,辅弱主。当仰思古人至公至诚谦顺之道。于周则周召为宰,在汉则硃虚、东牟,未有庶姓专朝,而克终庆祚者也。今宗室亲重,籓王方壮,而公不与共参万机,内怀猜忌,外树私昵,祸至无日矣。”骏不能从。弘训少府蒯钦,骏之姑子。少而相昵,直亮不回,屡以正言犯骏,珧、济为之寒心。钦曰:“杨文长虽暗,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必当疏我。我得疏外,可以不与俱死。不然,倾宗覆族,其能久乎!”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素不为骏所礼,阴构骏将图社稷。贾后欲预政事,而惮骏未得逞其所欲,又不肯以妇道事皇太后。黄门董猛,始自帝之为太子即为寺人监,在东宫给事于贾后。后密通消息于猛,谋废太后。猛乃与肇、观潜相结托。贾后又令肇报大司马、汝南王亮,使连兵讨骏。亮曰:“骏之凶暴,死亡无日,不足忧也。”肇报楚王玮,玮然之。于是求入朝,骏素惮玮,先欲召入,防其为变,因遂听之。及玮至,观、肇乃启帝,夜作诏,中外戒严,遣使奉诏废骏,以侯就第。东安公繇率殿中四百人随其后以讨骏。段广跪而言于帝曰:“杨骏受恩先帝,竭心辅政。且孤公无子,岂有反理?愿陛下审之。”帝不答。

  时骏居曹爽故府,在武库南,闻内有变,召众官议之。太傅主簿硃振说骏曰:“今内有变,其趣可知,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不利于公。宜烧云龙门以示威,索造事都首,开万春门,引东宫及外营兵,公自拥翼皇太子,入宫取奸人。殿内震惧,必斩送之,可以免难。”骏素怯懦,不决,乃曰:“魏明帝造此大功,奈何烧之!”侍中傅祗夜白骏,请与武茂俱入云龙门观察事势。祗因谓群僚“宫中不宜空”,便起揖,于是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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