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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观音(五)(4)

    我再次中断了会计班的学习,以工作太忙为由,不再接送安心,甚至,不再去跆拳道馆参加训练。我们的工程指挥部在国宁公司楼内设了两个办公室,我每天在里边忙得四脚朝天。新官上任三把火,副总指挥一呼百略的体验让我的神经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对其它东西暂时全都失去了兴趣,况且这个上班的位置也自然使我远离了安心,接近了钟宁。

    对我改邪归正最感到欢欣鼓舞的该是刘明浩。我一上任刘明法就百般热情地粘乎上来,要请我吃饭,想在我这儿拿活儿。饭我吃了,刘明浩的饭不吃白不吃,可活儿没有。我跟刘明浩说:“又是空调是不是?国宁矿泉水厂没用你的空调,砸手里了是不是?”刘明浩急眉瞪眼地说:“我那空调真不错,美国的主机……”我打断他:“空调属于设备,设备还是归集团供应部统一招标采购。我现在不在供应部了,现在我这儿是工程指挥部,我只管土木工程,你怎么早没想着开个建筑公司呀。”

    我调侃的微笑尚未收回,刘明浩顺着我的杯子就爬上来了:“建筑公司?有啊!龙华建筑装饰工程公司,听说过吗?怎么没听说过,有国家二级资质呢,那就是我的。”

    “你的?”我一点都不信,“我从上中学那会儿就认识你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在哪块儿为社会主义大厦垒上糊泥添砖加瓦呀。”

    刘明浩笑道:“这是我一个哥们儿的公司,我最近入了百分之十的股。现在真是没什么可做的了,做什么都赔钱。人家让我入股也是看我各方面的关系多。你这回无论如何得帮你大哥一次吧。”

    我眨巴看眼睛,足足地愣了好半天,才说:“你丫怎么无孔不人啊!”

    确实,刘明浩是我的大哥,以前也没少帮我和我们家的忙。

    现在是我有机会帮他的时候了。于是我又做了一次介绍人,让刘明洁请客,我把我的顶头上司,我们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边晓军请到了亚洲大酒店三楼的锦江府,在饭间听刘明洁的那位哥们儿,龙华建筑装饰工程公司的老总介绍情况,推销自己。开始没什么,他们说,我们听,偶尔提点问题,全都一本正经。边晓军因为还另有一场应酬,没吃完就先走了。我们几个接着吃,直到酒足饭馆,买单之后,起座之前,龙华建筑公司的那位老总突然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贴着桌子往我的面前这么一推,说了句:“谢了啊!”

    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点不知所措,我转脸看刘明浩,说:“这是什么呀,不用不用,刘明浩我们是老交情了,再说这事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那位老总老道地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吧。”

    刘明浩跟着帮腔:“拿着拿着,这没什么客气的,这是这行的规矩。”

    我的脸都红了,这是我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这种事虽然早就听得习惯成自然,但第一次碰上了还是有些不自然,拿不拿都很难受似的。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说:“我岁数小,这样挺不好的,算了算了……”

    刘明浩说:“干建筑这行,开支项目里都有这份钱,反正公司的账目里已经把这份钱开出来了,你不要我们就自己花了。”

    刘明浩边说边把那信封拿起来,直接塞在我的背包里。我没再推辞,就说:“那好吧,我给我们边总带去。”

    龙华的老总说:“这是你的,边总那里我们另外有。”

    尽管这样说,我在第二天一早还是把这笔高达两万元的回扣放在了我的上司边晓军的办公桌上,算是交公了。边晓军搞基建多年了,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而且我在他的眼里,是个有来头的小子,所以他一直对我客客气气,所以他连信封都没有拆就淡淡地说:“不就是回扣吗,你拿着吧。”

    当天晚上钟宁去南京参加她一个姐们儿的婚礼,我去机场送她,路上就跟她说了钱的事。钟宁平静地说:“啊,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老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我说:“我刚一上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回扣,让下边的人知道了还不都乱来了。”

    钟宁笑了,亲了我一下,说:“我没看错人,我就喜欢有骨气的男人。这钱你就拿着吧。回扣这种钱,只要是公司批准的就可以拿。”

    送走了钟宁,我从机场回到家里。时间还早,无所事事,我打开灯,打开电视,然后慢慢地脱衣服,一边脱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演一部国产的警匪片,不知片名,我从半截看对情节也不甚了了。国产片现在也弄得好人不好坏人不坏了,我光着身子看了半天也没分清是非善恶,终于冷得受不了放弃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去卫生间里冲了个热水澡。洗完澡之后擦干身体披着半潮不湿的浴巾看晚报,看了一半想起打开电话的留言录音听。录音里又是安心的声音,她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次电话了,我每天回家都太晚所以一直没回。我要回电话就得通过那个值夜班的张大爷,我不想让那个张大爷再去砸明火似的敲安心的门。

    安心在录音里的声音显然有点埋怨:“杨瑞,你又不在吗?

    你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吗,你能抽时间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咀嚼着她的语气,似乎她在怀疑我其实在家故意不接电话似的,怎么叫:“你又不在吗?‘“我当然不在啦!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电话给京师体校,结果逃不掉正是那位张大爷接的,大概听出是我了,一开口就没好气,说:“安心出去了,不在!“还故意问我:“你谁呀?“我说了句:“麻烦您了,我再打吧。“便把电话挂了。

    我想起来安心这个时间正在东城区文化宫上课呢。

    我走出家门,开了车,向东城区文化宫开去,心绪有点犹豫不定。仔细想想,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喜欢安心的,但我渐渐开始意识到,那不过是一种少年式的激情。这激情在本质上也许仅仅是一种情欲罢了。从理论上说,这种两性相吸两情相悦的快感是不可能长久的。也许是这些日子热火朝天的工作经历给了我这个觉醒——对我的事业和未来而言,显然钟宁要比安心更适合我。在男女相爱之初,性的吸引往往是最重要的,压倒一切,而在以后,性往往就变成最不重要的了。安心连续不断地打电话找我也给了我一个隐隐的担忧,我想以后她可别沾上我想甩都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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