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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 1985年(07)(2)

    水书记去了北京后还没回来,传来的内部消息说,审批工作异常艰难,因为这是一个太大的创新。对于金州这样的大型企业而言,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不可能一批就准。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水书记有太多工作要做,太多思想需要汇报。

    幸而,一车间的大修完成,由一车间拉动,总厂终于走出亏损。但是,考虑到下半年已经开始,总厂利润与工人奖金密切相关,水书记在电话里指示程厂长想方设法挖掘潜力,提高利润。程厂长召集分厂厂长,讨论如何在下半年将前两个月的亏损弥补掉。这事儿,闵厂长最在意,因为亏损就是发生在他任厂长的一分厂,他兼任车间主任的新车间。

    回头,他在分厂例会上,就把任务向新车间布置下去,要求继续提高产量,压低质量,只要与一车间产品质量参数持平即可。

    但是宋运辉阳奉阴违,不予执行。回头,闵厂长看报表见新车间产量没有变化,便打电话问宋运辉什么时候改变参数,宋运辉给他一个回答,经试验表明质量不可能无限量低下去,反应器上会出现大面积结焦。闵厂长将信将疑,但又无法当场反驳,因为他不懂新车间设备。他只好暗中找来新车间一个工程师询问,工程师回答说有结焦可能,但参数变化幅度不大的情况下结焦可能性不大。闵厂长问,如果调整到一车间的产品参数,会不会结焦,工程师说,因为设备从来没达到过这么低的参数,所以必须与上次下调参数时一样,边调边观察,必须非常小心谨慎,但不是没有可能。

    闵厂长从严谨的不肯得罪人的工程师嘴里听出苗头,那苗头就是,宋运辉也不知道会不会结焦,可宋运辉却拿话拒绝他。于是,闵厂长鼓励工程师尝试,可工程师说他不敢,连宋主任调整参数时候都战战兢兢,他技术不如宋主任,没那个胆量尝试那么贵的设备。

    闵厂长既然把情况调查清楚,便又找上宋运辉,让他务必尝试降低参数,也提出他会在场,大家一起密切留意结焦。闵厂长把道理说得很婉转,但他等待的是宋运辉的拒绝。而果然,宋运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又拒绝了他,昂贵的设备不能冒结焦风险。

    如果换作别人,闵厂长可以把任务强硬地压下去,但是对于宋运辉,这个有程厂长作为后台的手下,却不行。他可以抓住宋运辉显而易见的错误提出批评,但是对于新车间的设备他无从下手,批评出去,反而可能成为笑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束手无策,他等的就是宋运辉的再度拒绝,他索性将宋运辉交给布置任务给他的程厂长自己去处理。程厂长若没法压宋运辉,自己下的指令被女婿顶翻,那是笑话。宋运辉如果顶不住丈人压力最终调低参数,那么,宋运辉存心与他闵厂长闹对立的用心昭然若揭。反正宋运辉将左右不是人,他正等着宋运辉自己入瓮。他在找上程厂长谈困难的时候也指出,宋运辉可能对他在以前一个会议上的批评有抵触情绪,他还把那次会议向程厂长回忆一下,搞得程厂长很替女婿理亏尴尬。

    等闵厂长一走,程厂长就打电话到新车间,要办事员立刻将宋运辉找到。

    程厂长一见女婿就一针见血道:“小辉,你是不是挟技术自重,借机宣泄反感闵厂长的情绪?你要认清你自己的位置,你虽然处于可以胡闹的年龄,可你已经是中层干部,作为干部,你不能意气用事,你得眼观六路照看到方方面面。比如你即使想抵制上司的决定,这次你也不能做,因为这回提高利润的指令是我下的,你不能让闵厂长看我的好戏。”

    看到宋运辉哑口无言,眼神中了然和复杂并存,程厂长叹息道:“去吧,赶紧去调整参数。至于你与你上司,谁都没指望你们能团结在一起,可由你挑起矛盾,总是你失策。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宋运辉答应了出门,回去就参照上次改变参数的经验,这回很顺利,几乎是没啥障碍地将参数降到一车间那个水平。都没加班,晚上照常地下班,像是改个参数如小菜一碟。

    宋运辉自己知道,他冒了一定的风险,他甚至在调整参数过程中带着对讲机,直接站在现场观察孔旁边,随时观察现象改变。但是,他做得比上次调整时候泼辣,大胆,因此给外行人的感觉就是,调整参数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程厂长知道后,顿足长叹,还是年轻,还是冲动,不懂适当伪装一下,装作十二分艰难,也算是给闵厂长一个面子,稍微堵住闵厂长的嘴。可这下,如此轻而易举,谁都会说宋运辉原本的拒绝那是存心为难人家不懂新车间的闵厂长嘛。

    饭桌上程厂长把宋运辉教训一顿,重点向宋运辉指出,闵厂长的能力正好符合目前年轻干部选拔标准,那人前途光明,何必为一点小意气得罪一个可能永远做自己上司的人呢。

    饭桌上程开颜哥哥听着一直笑,说男人怎可没有血性,他支持妹夫。程开颜就一直拿话想打断她爸没完没了的批评,可她爸这回就是不听她的,一直到她妈发话才停止,偏偏她丈夫还向她爸提问,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利害关系才罢休。

    但是,宋运辉抵制闵厂长,最后却是闹个尴尬收尾的“事迹”还是传开了。有好事者问起宋运辉,宋运辉只是自嘲地笑说,那么好的设备,不能堕落到如此地步,他不是抵触闵厂长,他对上司没有个人成见,他对事不对人。总厂增产节能的要求,怎能总是用新车间设备堕落来完成指标,但既然岳父兼总厂副厂长硬压,他只能遵守,他总得听岳父大人的话。

    这话传开,新车间诸职工都因此心态平和地接受了再次降低参数,而闵厂长心里更不满。在金州总厂小小社会中,这事很快便酝酿成为不得了的矛盾,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都说,宋运辉上有丈人支持,下有新车间职工拥戴,自己又握有过硬技术,顶头上司拿他没辙。也有人说,宋运辉迟早是继续上升的料,闵厂长不明智,或者说是嫉妒,怕宋运辉压倒他,才现在来不及地打击。

    传言有好听有难听,总之闵厂长全部听在耳朵里,照单全收。

    水书记中间回来一趟,得知宋运辉的狂妄后,心有不满,怀疑小年轻仗恃技术,又仗恃他不在家时候是程厂长当家,所以小人得志。但水书记没太多表示,听过便算数,没当作重要事情对待。这令闵厂长很是困惑,不明白他该如何处理宋运辉。没多久,水书记又去了北京,撂一个问号给闵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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