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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2)



    老爷跑来探问,

    姑娘们爱他不爱?

    但是姑娘们觉得老爷是爱不得的:

    老爷会将人痛打,

    我可不能爱他。

    接着来了一个茨冈人,他也探问姑娘们:

    茨冈人跑来探问,

    姑娘们爱他不爱?

    但茨冈人也是爱不得的:

    茨冈人爱偷,

    那更使我发愁。

    还有许多人跑来探问姑娘们,甚至也有兵士:

    兵士跑来探问,

    姑娘们爱他不爱?

    但兵士也遭到了轻蔑的拒绝:

    兵士成天背着背包,

    我跟在他后面跑……

    底下是几句极其淫秽的词,竟公开地唱了出来,还引起了听众的喝彩。最后唱到了商人的头上:

    商人探问姑娘,

    姑娘们爱他不爱?

    原来她们是很爱的,因为:

    商人经商赚钱,

    我就能神气活现。

    卡尔干诺夫甚至发火了:

    “这完全是陈腐不堪的歌曲,”他高声说,“也不知是谁替她们编的!可惜铁路人员和犹太人没有跑来试探;他们准会大获全胜的。”他仿佛受了冒犯似的,立即说他有些烦闷,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就打起盹来。他那漂亮的小脸蛋有点发白,歪在沙发的靠垫上面。

    “你瞧,他多么好看,”格鲁申卡领着米卡到他的身边说,“我刚才给他梳头,他的头发象亚麻一样,又光又密。…她温存地向他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额头。卡尔干诺夫立刻睁开了眼睛,瞧了瞧她,站起来,用极关切的神情问:马克西莫夫在哪里?

    “他原来需要的是这个人。”格鲁申卡笑了起来。“你同我坐一会。米卡,你跑去把他的马克西莫夫找来。”

    马克西莫夫竟离不开姑娘们了,他只偶尔才跑去斟一杯利口酒,另外还喝了两杯可可,他脸通红,鼻子发紫,眼睛变得湿润而甜蜜。他跑了来,说他一会儿将“在一个小曲儿的伴奏下”跳“萨波奇叶”舞。

    “这些高雅文明的舞蹈我是从小就学会了的。……”

    “去吧,你跟他一起去吧,米卡,我就坐在这里等着看他怎么跳舞。”

    “不,我也去,我也去看,”卡尔干诺夫嚷着,用十分自然的方式拒绝了格鲁申卡请他同坐一会的提议。大家全都去看了。马克西莫夫真的跳了一个舞,但是除去米卡以外,谁也不感到特别有趣。舞蹈从头到尾只是一面跳一面两腿往旁边踢,脚底朝上。马克西莫夫每跳一次,就用手掌拍一下脚底。卡尔干诺夫完全不喜欢,但是米卡喜欢得甚至和跳舞的人接了个吻。

    “谢谢你。跳累了吧?你找什么?想吃糖么?也许抽一支雪茄?”

    “纸烟。”

    “不想喝一点酒么?”

    “我刚喝了点利口酒。……您没有巧克力糖么?”

    “桌上放着一大堆呢,你随便挑选!我的可爱的人!”

    “不,我是要那样一种……有香草味的……老人吃的……嘻,嘻!”

    “没有,老兄,这种特别的没有。”

    “您听着!”小老头儿忽然弯过身来把嘴一直凑到米卡的耳朵边,“那个小姑娘,玛丽亚,嘻,嘻!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跟她结识一下,劳您的驾……”

    “瞧你居然想这种事!不行,老兄,你这是胡说八道。”

    “我从来也没有对不起谁的地方。”马克西莫夫没精打采地喃喃说。

    “好了,好了。老兄,这儿只兴唱唱歌,跳跳舞。……不过,见鬼,管它呢!你等一等……这会儿先吃一点,喝一点,快乐一下。你不用钱么?”

    “以后也许要用的。”马克西莫夫笑着说。

    “好吧,好吧。……”

    米卡感到头昏脑胀。他经过穿堂,走到这幢房子内侧俯临院子的木头围廊上。新鲜空气使他清醒了些。他独自站在一个暗角落里,突然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头。各种零乱的思想忽然联贯了起来,各种感觉融合在一起,仿佛一道光似的照亮了他的头脑。但这是一道可怕的、难堪的光呵!“假如自杀,现在不动手还等到什么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去把手枪拿来,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肮脏漆黑的角落里了结了吧。”他呆在那里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心里犹豫不定。不久前,当他飞奔到这里来的时候,他背负着耻辱,他已经偷窃了钱,还有那血,血……但是当时还比较轻松些,唉,轻松得多!因为当时一切都已经完了:他丧失了她,让给别人了。她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在这世上,消失了,——唉,当时死亡的判决对他来说还显得轻松些,至少看起来那是必要的,避免不掉的了,因为他留在这世界上干什么呢?然而现在啊!难道现在的情况能够和当时相比么?现在至少一个幽灵,一个可怕的怪物消失了:她的那个“以前”的人,她的那个命中注定、无可争议的人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可怕的幽灵忽然变成了渺小而滑稽可笑的东西!他被人抓住关进卧室,锁了起来。他永远不再回来了。她感到羞惭,现在他已从她的眼睛里明显地看出她爱的是谁。哦,现在真想活下去,想……然而不能活下去,不能。这真是可诅咒的事啊!“上帝,愿你使在围墙旁被打倒的人复活吧!把这杯可怕的苦酒从我嘴边移开吧!主,你不是也对象我这般的罪人行过奇迹么!假如,假如老人活着呢?哦,那时我将把其它丑事带来的耻辱湔洗干净,我要归还偷来的钱,哪怕上天入地也要弄到这笔钱,把它交回失主。……除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头以外,耻辱的痕迹一点也不会留下!但是不,不可能,唉,这全是些不可能实现的懦怯的幻想!唉,真可诅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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