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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辛苦钱

  1.惊魂一刻

  苏全打工的工地在沙河边上,这一年,他是见证着沙河大桥如何合龙、如何竣工通车的。他每次给六岁的儿子打电话,都要描述一下那桥的宏伟:“那桥有咱村子那么宽,有从咱家到你们学校那么长。”

  儿子听了这话总不相信:“你骗人,哪有那么大的桥?你照张相我才信你。”

  苏全没有时间给沙河大桥照相,他们工地实行的是小承包,谁干的活儿多就拿钱多。苏全发了狠,一定要挣好多好多的钱回去,所以他几乎不休息,就连老板发工钱,他也不去领,领了钱就要存银行,银行在沙河大桥的那一边,来回得半天工。

  到年底放假那天,苏全是全工地领钱最多的,86000元。苏全用一只塑料袋装了,卷成一块砖头的形状,再在外面裹了几件他做工时穿的脏衣服,装进一只有红格子的蛇皮袋里。

  这样拎钱是最安全的,谁会知道他脏兮兮的袋子里会有这么多钱呢?他终于可以走过沙河大桥,到桥的那边将钱存入银行,然后揣着银行卡,安心地回家过年了。当然,他得兑现自己的承诺,好好拍几张沙河大桥的照片,回去给儿子看。

  苏全将那只蛇皮袋挎在肩上,上了沙河大桥。这桥真的好宏伟好壮观,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拍照。快走到一半时,苏全记起来,应该拍一张自己站在桥上的照片,自己神气活现地站在这么一座又大又好看的桥上,才能让儿子感觉到爸爸很“拉风”。于是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举着手机,自拍了一张。

  自拍的结果苏全不满意,自己胁下挎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哪里还拉风得起来?得将蛇皮袋子取下来,将衣服抻抻平,再照一张。

  这么一想,苏全便动手取挎在肩上的袋子,因为手上拿着手机,不方便,取袋子时手上的手机滑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到栏杆外面的河里去了,他吓得双手赶紧去抓手机,这一抓,手机是抓住了,但蛇皮袋子顺着他的臂弯儿掉下来,在护杆上撞了一下,翻了个身,就“唰”地往护栏外面掉下去。苏全吓得赶紧伸手去抓,但还是迟了些,手指离袋子也就差那么一寸的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袋子坠下几十米,掉进了河里……

  这一刻,苏全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蛇皮袋啊,那里面装了86000块钱,是他这一年不眠不休、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他本能地跨上栏杆,就要跳下去,一个路人吓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我的袋子……”苏全指着浮在河面上的袋子,袋子正顺着河水慢悠悠地往下游漂去。

  路人说:“那丢的只是个袋子,你跳下去,丢的就是命啊!这么高跳下去,就算你的水性再好,撞到水面上也会晕过去……”

  苏全没等路人将话说完,就醒过神来,他根本不会水,他这样跳下去,无异于找死。他赶紧沿着桥跑,他得跑到河岸上,沿着河岸跟着那只袋子往下游追去,也许那袋子什么时候就漂到岸边了呢?

  但是,苏全跑下桥,来到河岸上,极目远眺,河面除了映着阳光跳跃着金光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是水面太宽太远,他望不见?还是那袋子浸水后沉了下去?或者是那袋子已经漂到下游很远了?他沿着河岸往下游跑了一段路,还是望不到河面上有什么漂浮物,他的一颗心彻底绝望了,哆哆嗦嗦地双手抱头在岸边蹲了很久,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请警察帮忙了……

  2.徒劳之举

  一会儿来了两个警察,苏全绝望地将发生的事说了,警察一听也茫然了:“钱掉进河里,我们也没办法啊,这河这么宽这么长,谁知道那袋子随水漂到哪儿去了呢?”

  苏全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地望着河面,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这一年,没休息一天,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十点,所有的工钱全在里面。”

  苏全的样子着实让人同情,两个警察打电话给派出所,派出所又派来了两个警察。四个警察围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租几条渔船来,打捞试试。

  沙河这儿以前没有桥的时候,这条河就成了城乡的分界,河对面的村子里有几个人以打鱼为生。自从建了这座大桥,惊扰得鱼儿少了,有两条小渔船一直泊在河边闲置着。警察将两条小船租来,两个船主也一起来了,他们和苏全说好,连人带船,一艘船一天300块钱。

  船主们是比较内行的,苏全说了包里装了什么东西,大约有多重,两个船主计算着,说:“这样顶多能漂出500米就该沉水底了,在500米内用拖网拖,也许能捞到。”

  两艘船都很小,一艘船只能坐三个人。因为苏全不会水,就将他留在了岸上,警察和船主们上船了,两条船并行,每条船上由两个警察划船,船主则撒网。这是拖网,可以沉到水底的,两艘船就这样在河里拖过来拖过去。这动静惊动了许多路人围观,连市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摄像机的镜头对着苏全时,苏全一直勾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大家从上午的时候一直打捞到傍晚,没网着苏全的袋子,倒是网上来一大堆酒瓶和罐头坛子,还网上来三条大鱼,每条都有五六斤重。

  船主说:“能网的地方全网了,没捞着。我敢肯定地说,袋子还在这块水域,但这条河讨厌就讨厌在这里,沙河,总有吸沙船在这里吸沙子,将河底吸得坑坑洼洼,袋子一定是沉到哪个沙坑里去了,这样拖网就捞不到它了。”

  苏全像死了一般,脸色苍白,除了绝望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两个船主同情他,将三条鱼扔到了他的脚下,说:“租船的钱我们就不要了,这三条鱼也送给你,你拿市场上去卖了,多少凑点路费回家过年吧,那袋子里的钱是指望不上了。”

  警察让苏全留下了联系方式,每个警察都掏出一百块钱来,塞到苏全手里。为首的警察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如果你的袋子真的是沉到沙坑里,网捞不着,它自己又不会浮上来,很难办。你还是先回家去,我们这儿如果有什么发现,会很快联系你。”

  这等于是宣告那钱是再也找不到了,苏全心如死灰,他将那三条鱼拿到集市上去卖了,卖了130元钱,连同警察给的400元,他现在口袋里揣着530元,回家去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怎么能回去呢?他回去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苏全又回到了河边,傍着河岸上的大柳树坐着,盯着黑暗的河面发呆。他知道他的86000块钱像一块砖头,就躺在河水的底下,但他就是没办法将它拿回来。

  这儿算是城市的边缘,新建的大桥上亮着一长串的路灯,像一串珠子似的,但苏全坐着的这地方,没有路灯,也少有行人,很僻静。黑暗笼罩着河堤,也笼罩着苏全,他坐在柳树的暗影里,心里像这夜色一样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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