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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滑动中的存在永恒——《倾城之恋》中一段文本的印象式评论

  文本:柳原道:“我们到那边去走走。”流苏不作声。他走,她就缓缓的跟了过去。时间横竖还早,路上散步的人多着呢——没关系。从浅水湾饭店过去一截子路,空中飞跨着一座桥梁,桥那边是山,桥这边是一堵灰砖砌成的墙壁,拦住了这边的山。柳原靠在墙上,流苏也就靠在墙上,一眼看上去,那堵墙极高极高,望不见边。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她的脸,托在墙上,反衬着,也变了样——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倾城之恋》

  一、两种文明时间观的交汇

  这段文本的叙述视角主要是范柳原,范柳原的行动主导着流苏的行动(范柳原的主动性更强)。范柳原作为一个接受西方文明观的人,他的文明认知是进化与演变的,但是在西方近现代工业社会科技发展之后的战争、经济危机等使得人们产生着一种焦虑与恐慌。这一点在范柳原的话中体现了出来,范柳原看到了这座冷而粗糙的墙,在他的眼里是死的颜色,他想到了文明的毁灭,想到了一切东西的毁灭,如海德格尔所言的“茫然失其所在”,进入了一种处境上的虚无。

  有意思的是,在描述这段之前,作者写到了“他走,她就缓缓的跟了过去。时间横竖还早,路上散步的人多着呢——没关系。”作者没有明确指出,但根据叙述的顺序和关联,“时间横竖还早,路上散步的人多着呢——没关系”应该是流苏的内心活动。流苏的文明认知是中国传统认知,中国传统的文明时间观其实建立在天干地支之中,六十年一甲子,中国传统的时间观是轮回与重置,似乎在这其中不会出现文明的演变,也不会出现文明的毁灭,毕竟毁灭后又是轮回。

  所以这堵墙下汇集了柳原与流苏两种文明时间观,而主要叙述视角的时间观是西方的演变与恐慌的。而两种时间观所产生的潜在的交汇在与柳原的言语中。这种潜在的交汇就存在于范柳原从认知文明逐步变成了体悟个体存在。

  二、从文明认知到个体存在

  柳原和流苏这两个人带各自的文明时间观到这堵墙下,心中充满虚无与焦虑的范柳原看到了死的颜色的墙是自然的事情。但范柳原同时却觉得如果有一天文明毁掉了也许还会剩下这堵墙,或许是极高极高的墙给了他安全感,但我觉得更可能的是范柳原同样看到了反衬着的“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这样一张脸,似乎也作为镜子映射了他自己,对他面前的这个人和他自己感受超越了他对文明的认知,文明的认知是理性的,是宏大的,在理性的认知中,范柳原看到了文明的演变甚至灭亡,但眼前活生生的个体,让他似乎有了一种安全感,所以“也许还剩下这堵墙。”这似乎是很荒诞的,但这种荒诞有了加缪笔下的荒诞的合目的性。即使当文明都毁灭了,这堵墙还存在,两个人还存在,文明就可以再生,就可以轮回,因为有人,有创造,便有文明。在范柳原的话语中,我们分明看到了两个在世界末日中的救世主或者创世纪中的亚当和夏娃的存在。也正是对面前这个人的存在感悟让范柳原的文明时间观似乎得到了颠覆,变成了永恒的与轮回的。而这也让范柳原对个体存在的荒诞与虚无产生一种特别的抵抗的力量。

  三、“爱”的体悟

  在《倾城之恋》中,范柳原抱着玩玩和调戏的态度,白流苏想要嫁一个人谋求他的物质和地位。两人似乎各怀心思,似乎没有真正的爱。但从这一段来看,主要的叙述视角是范柳原,似乎也没法去衡量是否有“爱。”但范柳原在最后,在她对流苏的个体感受超越了他旧有的文明认知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范柳原是很小心翼翼的,“也许”“一点”,他也不敢确定是否会有,可正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的猜测才体现出了范柳原在这一刻确实产生了一种“爱”的体悟。我认为,这是在文明观、个体存在之外的第三个维度。很可惜的是流苏紧接着“你自己承认你爱装假,可别拉扯上我!你几时捉出我说谎来着?”将这点爱的感觉毁掉了。很难去讲是否是作者有意为之。但在宏大的文明观与精微的个体之间,这种爱流淌的也有了其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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