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爱鲸鱼，但不说爱我

　　利益相关，一个资深自闭症家长（干预孩子七年），一个谱系成人的终身伴侣，一个从业十几年的作者。对这部剧抱着十分欣赏和感激的态度，也不免有望洋兴叹的感慨。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剧？

　　这部剧无疑披着浪漫化的外衣，但作为创作者，我十分了解所有艺术形式都不可能是完全真实的，只是突出哪些，放大哪些，美化哪些，都是分寸感的体现。作为家长，我也希望家长群体抱着客观公正的态度来看这部剧，而不是极端的看法，正如这部剧试图向大众科普的那一句最关键的话。

　　自闭症谱系（Spectrum）得名就是光谱，光谱上有很多的点点，有非常重度的自闭症，也有被称为天才的阿斯，每一个光谱上的孩子都不一样，只是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但程度和表现上都相差很大。

　　影视剧大多关注两头，最不关注的就是中间这个大多数。可以理解，从戏剧冲突上来说，两头都是最容易表现的，尤其天才这一头，近来美剧韩剧甚至港剧都有关注到很多。由于接触谱系过多（除了孩子和伴侣的原因，公司里也非常多阿斯），对这部剧美化的部分和真实的部分都是一眼见底。

　　女主从小晚说话，初说话就是一大长串法律术语，这一点当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言语发育迟缓是自闭症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通常被定义为阿斯伯格的人是没有语言迟缓的，他们绝大部分自幼语言就很溜，甚至常常长篇累牍的说话。即使女主确实小时候不说话，但自己看懂书并且一开口说话就能让人听懂其实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有铺垫爸爸有教过孩子认字这个事情，这里我认为编剧如果做成女主看电视学会说话还更真实一些。当然自闭症小朋友常常记忆力超群（不止是阿斯），能背下大段术语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但能贴合情境拿出伤害罪来用，那需要理解力很好很好。

　　关于女主的职业是律师，其实大部分阿斯伯格是很难做律师这种要和人类打交道的职业。但我有找到报道援引”“但其實真實生活中確實有這樣一位人物存在，她是27歲海莉莫斯（又譯哈利莫斯，Haley Moss），24歲考取律師執照，是佛羅里達第一位自閉症律師”，也不能说百分百不存在，只是确实很艰难。阿斯伯格大部分从事IT、数学、科研等等领域，如前阵子大家很熟悉的韦神，也是个非常典型的阿斯。

　　女主爸爸有很多桥段表现得非常真实，如脚痛倒在地上大叫但女主却压根不看一眼，他只能躺在地板上默默流泪。这个桥段所有自闭症家长都有遇到过，会很心寒，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对人类尤其是人类情绪的关注确实很低。也因此，谱系成人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在生活和工作中都会遇到很多困难。

　　女主常常一提起鲸鱼的话题就停不下来，不管别人有没有兴趣，最后她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听她说的人，令她非常高兴。这确实是谱系尤其是阿斯伯格的特征之一，所以他们很难拥有朋友，也很难进入婚姻。这是我们家长都确知的一个事实，必须要去面对。虽然是一件很悲惨的真相，但也不必强求。如若万幸，一旦真的能进入婚姻，谱系也有谱系的优点能放光。我的婚姻非常幸福，我不认为有任何人比我的谱系伴侣更好。

　　　　至于第三集出现的重度自闭症，这集我其实觉得拍得有些草率。当然我见过很多重度自闭症，尤其是父母有钱的情况下，家中没有一个专门的人员来照顾大龄重度自闭症，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照顾这样的孩子是需要很多精力的，父母常常都力不从心，更不可能让他出门乱跑，这是非常危险的。另外这里表现作为长期照顾者的母亲，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孩子的强化物是企鹅，还要律师自己来发现，这也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这一集的意义是很重要的，令我想起《我是山姆》，一个没有表达能力的人被诬为犯罪，几乎是无法洗刷的冤屈，即使他不会被判死刑，但也是值得我们关注和改变的人间惨剧。

　　女主演技我是非常认可的，她给这个人物一些明确的标签，比如奇怪的走路姿势和手部细节、不同寻常的语调、无法与人对视、对一些常人司空见惯的东西却无所适从（如旋转门）等等。其实大部分阿斯是很难一眼辨别出，因为他们并不会像女主这样有明显的不同，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会把阿斯当常人去看待，相处一阵子以后才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情商低，然后各种怪责和厌恶。反过来，如果一眼能看出这个人是有某些障碍（如重复的语言、怪异的姿势、糟糕的情绪），倒不会过多苛责，但是也会以片中反映的这种歧视的眼光去看待。

　　所以我最最羡慕的其实是，韩国表现出的这种就业环境——女主和女主的同事可以光明正大的介绍这是“自闭症谱系障碍人士”，并且接受到平等的教育和工作机会。这在目前的我国是不可想象的，如果说了，比起其他的残障来说，几乎不可能得到什么工作机会。而教育方面，看看新闻下面铺天盖地的“这种小孩就应该去特校”的评论，就知道现实情况有多么糟糕。自闭症谱系孩子除了极个别情况应该去特校，实际上都应该去普校才能得到适宜的发展，你觉得片中的女主应该去特校？她确实智商远高于常人，但又有许多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自闭症给自己和家人都带来极大的痛苦，因为这是一种广泛的发展障碍，医生没有药和任何治疗手段，甚至不如某些绝症。但这种障碍在科学干预下会有明确的进步，主要是靠家长拼，钱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在苦痛中也会有微弱的光，这样的孩子也偶有非常可爱的时刻。各位在剧中看到的，也并非纯属虚构，谱系心中也有爱，只是难以表达。

　　自闭症孩子有一个美丽但疏远的称呼——星星的孩子，那很浪漫，但是我希望孩子们都生活在我们的世界里，被我们所接纳，所理解，也能表达出自己内心喷薄的感情。摘一首诗，送给所有看过这部剧，对自闭症开始心存温暖的人们。

　　《星星们高挂空中》——海涅

　　星星们高桂空中，

　　千万年一动不动，

　　彼此在遥遥相望，

　　满怀着爱的伤痛。

　　它们说着一种语言，

　　美丽悦耳，含义无穷，

　　世界上的语言学家

　　谁也没法将它听懂。

　　可我学过这种语言，

　　并且牢记在了心中，

　　供我学习用的语法，

　　就是我爱人的面容。

　　顺推TVB高分栏目《寻人记2》前两集，拍了一个高功能自闭症从年少到年老的生活状态，非常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