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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麦尔佳科夫(2)



    注:①果戈里的一部小说——

    孩子读了,却不喜欢,一次也没笑,相反地,是皱着眉头读完的。

    “怎么样?没有意思么?”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问。

    斯麦尔佳科夫一声不响。

    “说话呀,傻子。”

    “写的全是些不实在的事。”斯麦尔佳科夫含糊地说,得意地笑笑。

    “去你的吧,你这奴才坯子。等等,给你一本斯马拉格多夫着的《世界通史》,这里写的全是实事,你念吧。”

    但斯马拉格多夫的书斯麦尔佳科夫没念上十页就厌倦了。于是书橱又锁了起来。不久,玛尔法和格里戈里报告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说,斯麦尔佳科夫身上忽然渐渐地出现一种可怕的洁癖:他坐下喝汤,先拿起勺子,在汤里仔细寻找,弯下身子,细细的观察,用勺子舀出一点来,放在亮处看。

    “难道有蟑螂么?”格里戈里有时候问。

    “也许是苍蝇吧。”玛尔法说。

    这位爱干净的少年从来不回答,只是对于面包、牛肉和其它一切食物也全都这样:用叉子举起一块来,放在亮处,好象照显微镜似的端详着,犹豫半天才终于决定往嘴里送。“你看,竟出现了一个少爷。”格里戈里瞧着他,喃喃地说。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听说了斯麦尔佳科夫这种新脾气,立刻认为他应该做一个厨子,就送他到莫斯科去学习。他学习了几年,回来的时候脸上变得很厉害。他似乎突然异乎寻常地变老了,甚至完全和年龄不相称地生出了皱纹,脸色发黄,象个太监。在精神方面,他回来时却和到莫斯科去以前几乎完全一样;一样地孤僻,觉得毫无必要跟任何人交往。以后听人说,他在莫斯科也永远一言不发;对莫斯科本身,他好象十分不感兴趣,因此他在那里或许也知道了一些事,但对除此以外的事却全不注意。甚至还上过一次戏院,但看完回来不高兴地一声不响。然而他从莫斯科回来时却打扮得很好,穿起了干净的常礼服和白内衣,自己用刷子刷衣裳,刷得十分仔细,每天一定要刷两次,漂亮的小牛皮的长靴最爱用特制的英国鞋油擦拭,擦得象镜子一般光亮。他成了一个出色的厨师。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给他定了工资,这工资斯麦尔佳科夫几乎全用在衣裳、雪花膏和香水这类东西上了。但是对女人他好象和对男人同样轻视,对待她们十分稳重,几乎是不可侵犯的样子。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开始另眼看待他。原来他的羊癫疯发作的次数逐渐增加了,每逢这些日子,饭食由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预备,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总是觉得不对口味。

    “为什么你的病更常发了?”他有时斜着眼看看新厨师,打量着他的脸。“你最好娶一个老婆,要不要我给你娶?”

    但是斯麦尔佳科夫对于这类的话只是气得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也不回答。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摆摆手,走开了。最重要的是,他相信他的诚实,相信他决不会拿一点东西,不会偷。有一次,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喝醉了酒,把三张刚刚取到的一百卢布的钞票掉在了自家院子的烂泥里,第二天才想起来;刚刚急忙想去摸索口袋,猛然发现那三张钞票已经一张不少摆在他桌子上了。哪里来的呢?是斯麦尔佳科夫拣的,昨天就送来了。“哦,孩子,象你这样的人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赏了他十个卢布。应该补充的是他不但相信他的诚实,不知为什么,甚至还很爱他,虽然这小伙子总是也象对别人那样地白眼看他,整天默不作声。他难得开口说话。假使当时有人看着他,想知道:这小伙子到底关心些什么,他心里经常想些什么,那么只是瞧他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判断的。而且他有时在屋里,或者在院子里和街上,会突然站住沉思起来,甚至站在那儿十分钟之久。相法家端详过他以后,一定会说他既不是沉思,也不是默想,而是一种冥想。画家克拉姆斯科依①有一幅出色的名画,题目是《冥想者》,画的是冬日的林景,林中大道上孤伶伶地站着一个身披破烂长衣、脚穿树皮鞋、在极端的孤寂中陷入狂想的农夫。他站在那里,好象正在沉思,但他并不是在思索,却是在“冥想”着什么。如果推他一下,他一定会打个哆嗦,好象刚刚睡醒过来似的望着你,但是什么也不明白。自然,他会立刻清醒的,但如果问他站在那里想什么,他一定一点也不记得,一定会把在冥想时所得的印象隐藏在心里。这些印象对于他是珍贵的,他一定会不知不觉地、甚至自己毫不意识到地不断把它们积聚起来,——为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自然也不知道。把这些印象积聚多年以后,他也许会忽然抛弃一切,到耶路撒冷去朝圣、修行,也许会把自己出生的村庄纵火烧掉,也许两件事都会做出来。民间有很多冥想的人。斯麦尔佳科夫一定也就是这种冥想者中的一个,他一定也在贪婪地积聚印象,几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注:①伊-尼-克拉姆斯科依(1837-1887年),俄国杰出的写生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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