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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髅杀手(9)



    当然对他来说,重要的并不仅仅是做一个“掘藏大师”,而是尽快破译和了解殊胜而伟大的“七度母之门”,然后得法、修法、再造佛法。大迷惘的时代,缺少灵魂、没有主宰的岁月,伏藏就是暗夜后面的太阳,掘藏好比迎接太阳冉冉升起。

    阿若喇嘛睁开眼睛,注视着刻在石崖上的自己的名字,轻手轻脚地靠近着,似乎那是清梦里的鸟儿,些微的响动就会让它惊飞而去。他看到石崖上的绿苔长成了一个巨大的“万字不断”,看到“万字不断”下面摇曳着四棵茂密的澈确树,树的中间有一个岩洞,洞口的形状酷似并蒂的花蕾。毫无疑问,伏藏就在岩洞里头,而他要做的就是钻进岩洞,掘出伏藏。他叉开手指,以鹰爪的形状,使劲在自己**上抠了一下,然后轻轻拨开了澈确树的树枝。

    现在,他离洞口、离想象中的“七度母之门”只有两步半了。邬坚林巴的声音却让这两步半的距离突然变得十分遥远:

    “阿若喇嘛,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他回头吃惊地望着对方。

    邬坚林巴说:“我在这里,你忽视了我的存在。”

    阿若喇嘛诚实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邬坚林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路都和你在一起?”

    阿若喇嘛一愣:“难道你不是为了帮助我?”

    邬坚林巴用从未有过的冷峻口气说:“也许仅仅是为了在最后一刻提醒你不要蛮来。阿若喇嘛,你为什么掘藏?”

    “这有什么含糊的?为了像世间成就‘七度母之门’的第一人”仓央嘉措那样,实现一个佛僧自我塑造的最高理想,为了让最后的伏藏带给圣教最后的圆满和光荣,更为了让新信仰联盟以及乌金喇嘛羞辱佛教的阴谋破产。”

    邬坚林巴摇摇头:“万一仓央嘉措遗言不是你希望的内容,而是乌金喇嘛希望的内容呢?”

    阿若喇嘛说:“伏藏者有伏藏的职责,掘藏人有掘藏的使命。伏藏的内容和后果,改变不了掘藏人的使命。”

    邬坚林巴欲言又止。那种深埋心底的担忧和恐怖又出来折磨他了:如果仓央嘉措遗言真的是毁教之门、叛誓之法,真的饱含对自己受难和情人受害的愤怒,饱含对权争与血腥之政教的失望和诅咒,真的让圣教面对爆炸性的羞辱和不攻自灭的情形,一瞬间他和阿若喇嘛就会成为助纣为虐的罪人和魔鬼而无颜存活。他想着,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扭过头去说:“根据常识,大掘藏之前,必须举行攘灾仪式,否则掘出的伏藏就不会保存长久;必须有十个以上的喇嘛作为见证,否则掘藏是不算数的,你也就不会领有‘掘藏大师’的称号。人们会说,阿若喇嘛哪里掘出了伏藏,不过是从拉萨八廓街买来的假经文。”

    阿若喇嘛吃惊道:“掘藏就在此刻,我去哪里寻找十个以上的喇嘛作为见证并托付他们举行攘灾仪式?”

    邬坚林巴说:“你忘了,从这里往西两公里就是千修洞,曾有一千个‘日朝巴’在那里避世潜修。现在没有那么多了,但找到十个修行的喇嘛还是可以的,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他们来这里为你伟大的掘藏作证。”

    阿若喇嘛扬头注视着远方,发现卓玛拉山谷正好是东西走向的,千修洞的方向林带茂密,一片苍翠,便说:“你守住我们的‘老家’等我,我快去快回。”

    阿若喇嘛走下岩洞口的平台,迅速消失在山谷阴坡上的林带里。

    邬坚林巴望着林带,深深地吸口气,朝着岩洞五体投地:“莲花生大师在上,请赐给我机缘和资格,让我第一个开启‘七度母之门’;请洞悉我的内心,为了圣教的盛衰,我将担当护法使命。如果仓央嘉措遗言真的是毁教之门,我就首先毁了这遗言,天打雷轰在所不辞。如果仓央嘉措遗言确然是救世的珍宝,我将交予我的同门师兄阿若喇嘛。是他把我从雍和宫一路带到了这里,他是真正的掘藏大师。”说罢,爬起来,摸了摸胸前的念珠,快速朝岩洞走去。

    “万字不断”的绿苔下,四棵茂密的澈确树后面,并蒂花蕾一样的岩洞口就像是给邬坚林巴定身度做的,恰好是他的高度和宽度。邬坚林巴毫不费力地钻进了洞口,镶嵌着猫眼夜光石的檀香木念珠顿时亮了,不灭的夜光指引着他走向了寒气逼人的岩洞深处,也走向了一个放置伏藏的天然石函。

    显然这个石函被人许多次撬开过,但这并不等于里面没有伏藏。因为伏藏由空行护法控制和保护,它可以在伏藏危险时取走伏藏,也可以在最恰当的时机通过虚空界的搬运实现伏藏。邬坚林巴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出现会被空行护法认为是危险来临而取走伏藏,毕竟洞口的石崖上刻着“阿若·炯乃在此掘藏”。

    他从布包里取出改锥和钳子,在游蛇般的凹槽里敲打着,敲打了一圈,又敲打了一圈。当改锥被钳子打弯的时候,缝隙渐渐张开了。他把钳子平伸进去,使劲一撬,石函就像河蚌一样张开嘴,吐出了珍宝。

    那是鹿皮包裹着的一张没有文字的白色经纸。邬坚林巴知道上面是“光透文字”,轻轻拿起来。

    他冲出岩洞,来到平台上,把白色经纸对着太阳,想看看显示的“光透文字”到底是什么。突然发现阿若喇嘛站在平台的一侧,还喘着气,好像刚沿着石阶上来。他愣了,阿若喇嘛也愣了。

    邬坚林巴问:“你没去‘日朝巴’的千修洞?”

    阿若喇嘛望着对方手中的白色经纸,冷笑道:“我担心你经不起‘掘藏大师’的诱惑,果然你捷足先登了。”

    邬坚林巴胀红了脸辩白道:“我没想做‘掘藏大师’,我只是……”

    阿若喇嘛苦笑着摇摇头,他现在最担忧的,还不是“掘藏大师”的名声旁落,而是伏藏现世之后,邬坚林巴因没有能力破译和了解而继续隐匿,那就等于把升起的太阳放置在了乌云后面,迷惘的心灵依然不见晴光。他吼一声:“把它给我。”扑过去就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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