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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的忏悔(诗体)(2)



    赞扬上帝在世界上,

    赞扬上帝在我心里!……”

    花园面积有一俄亩光景,也许稍微大些,只在周围,沿着四面围墙栽有树木,有苹果树,枫树,菩提树,白桦树。花园中央是空旷的草场,夏天可以收割几普特干草。园子每逢春天由女主人租给别人,收几个卢布。园里还种着覆盆子,醋栗,茶-子,也都种在围墙旁边;紧靠着屋子有菜畦,是新近才开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把客人领到园中离房屋最远的一个角上。那里,在密密的菩提树和一片醋栗和接骨木,绣球和丁香树之类的老灌木林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旧得近乎成了废墟的绿色凉亭,这凉亭颜色发黑了,东倒西歪,亭壁是栅栏围成的,但上面还有顶子,可以在里面躲一躲雨。凉亭天知道建成于何年何月,据说还是五十年以前由当时的屋主,一个退伍的中校亚历山大-卡尔洛维奇-冯-史密特修建的。现在一切都已朽坏,地板霉烂了,每一条木板都已松动,木头发出潮味。亭子里有一张绿色的木桌,固定在地里,周围有木头长凳,也是绿色的,还可以在上面坐坐。阿辽沙一眼就看出了哥哥处于兴奋状态,但一走进凉亭时,就看见了桌上有一小瓶白兰地和一只杯子。

    “这是白兰地!”米卡哈哈笑了。“你的眼光已经在说:

    “他又在酗酒了!’但是你不要相信幻影。

    切勿相信空虚和虚伪的人群,

    要忘却自己的疑惑。……

    我不是酗酒,只是‘解解馋’,象你的那只蠢猪拉基金所说的,他将来会当五品文官,净说些‘解解馋’之类的话。你坐下吧。我真想一把抱住你。阿辽沙,把你搂在胸前,抱得紧紧的,因为在整个世界上我真正地……真正地……(你要明白!你要明白!)爱着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在近乎疯狂的状态中说完最后一句话。

    “只有你一个人,另外还恋着一个‘下贱’女人,我恋上了她,自己也就完蛋了。但是恋着并不就等于是爱。一面恋着一面也可以切齿痛恨。你记住这个话!现在我还能快乐地说话!你坐下来,就坐在这桌旁,我挨着你,我要看着你,一直自己说下去。你别作声,让我一直说下去,因为现在是时候了。可是你知道,我觉得真的应该说得轻些,因为在这里……在这里……说不定会隔墙有耳的。我要把一切都对你说明白,刚才已说过:且听下回分解。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在这里抛锚似的呆了五天了),一直到现在,我为什么这样急于要找你,渴望你来呢?为什么一连这些天呢?因为我要把所有的话对你一个人说出来,因为必须这样,因为你是我所需要的,因为明天我就要从云端坠落,因为明天生活就要完结,同时开始。你经历过、梦见过从山上掉进深坑里的情景么?现在我可并不是在梦中坠落。可是我不怕,你也不必怕。其实我是怕的,但是我心里很甜。其实也并不是甜,而是兴奋,……去他的吧,不管是什么,反正都一样。坚强的精神,软弱的精神,娘儿们的精神,——不管什么都一样!让我们赞美大自然吧:你瞧,太阳多么好,天多么晴朗,树叶多么绿,还正是夏天,下午三点多钟,万籁俱静!你到哪儿去?”

    “我到父亲那里去,还想先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一趟。”

    “到她那里,还到父亲那里!哎!真是巧极了!我为什么叫你,为什么事希望你来,为什么事从心里,甚至从肋骨里渴望着见你呢?就为的是想让你代表我到父亲那里去,然后再到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就此同她、同父亲作个了结。打发一个天使去。本来派任何人都可以,但是我一定要一个天使去。恰好你自己也要找她,还要到父亲那里去。”

    “你果真想派我去么?”阿辽沙脱口说出来,脸上显出苦恼的神色。

    “等等,你是知道这个的。我看出你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但是你不要作声,暂时不要作声。不要怜悯,也不要哭!”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站起来,手指按在额头上凝想了一下:

    “她一定是自己叫你去,自己给你写了一封信,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所以你才到她那里去,要不然,你怎么会去呢?”

    “就是这张字条。”阿辽沙从口袋里掏出字条来说。米卡很快地看了一遍。

    “你竟抄小路前去!唉!上帝呀!谢谢您把他领到小路上来,他才落到我的手里,象在童话里讲到一条金鱼落在傻渔翁的手里一样。阿辽沙,你听着,兄弟,你听我说。现在我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因为事情总得要对什么人说说才好。我已经对天上的天使说过,也应该对地上的天使说一说。你是地上的天使,你会倾听,会评判,会宽恕的。……我就是要让比我高超些的人宽恕我。你听着:假使有两个人忽然要离开尘世的一切,飞到不寻常的世界里去,或者至少其中有一个人要这样,而且他在这以前,就是在飞升或灭亡以前,到另一个人那里去,说: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吧,这件事是任何时候都决不能请求别人去做的,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可以,——那么假使对方是好友或弟兄,难道他会不去做么?……”

    “我会去做的。但是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情,快说!”阿辽沙说。

    “快说……嗯。你别急,阿辽沙,你心里又急又不安。现在不必那样着忙。现在世上的风气已经变了。唉,阿辽沙,真可惜,你不能理解欢乐!可是我这是对你说些什么呀?你会不理解!我这傻瓜,还在说什么:

    人呀,你应该正直!

    这是谁的诗句?”

    阿辽沙决定等着。他觉得眼前他该作的事也许确实就是呆在这里。米卡沉思了一会,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头。两人都沉默着。

    “阿辽沙,”米卡说,“只有你一个人不至于发笑!我想用席勒的《欢乐颂》来开始……我的忏悔。AndieFreude①!但是我不懂德文,只知道AndieFreude这个题目。你别以为我又在说醉话。完全不是醉话。白兰地确实是白兰地,但是我必须喝两瓶才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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