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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守着一条船

  1.帮里出叛徒

  哥老会是清末至民国时期我国最大的黑帮组织,其成员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它在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叫法,在四川,它被称为袍哥会、噜会;在上海,它被称为红帮。

一辈子守着一条船

  红帮的等级森严,上自帮主,下至帮众,总共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排座、排三、排五、排六、排十。排座大哥就是帮主,排十老幺就是小喽。

  翟富诚就是红帮的排六大哥,他不是靠打打杀杀晋级的,靠的是捐赠。他是一位船老大,过的是搞运输跑码头的日子,当然得要黑道中人罩着,所以他就入了红帮,还捐了一大笔钱。排座大哥高兴,就赐了个排六的等级给他。

  他这个排六大哥是虚的,有名无实,不用料理帮派中的事务。但红帮很讲究长幼尊卑,翟富诚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红帮的小喽向他行江湖礼,走到哪个码头大家都要给他薄面,这就够了。所以,他在跑运输的同行中是混得最开的。

  翟富诚拥有的是一艘大木船,木船跑海运其实比不上那些洋船,吨位轻,速度慢,但有红帮的背景,他经营的生意别人不敢染指,就这样,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

  这天早晨,又是出航的时间,翟富诚打着哈欠上船,先检查了一遍货物,大米、丝绸还有一堆木屐都码在船上。这大米和丝绸是翟富诚北运时常运的货,木屐倒是第一次运。东北三省已经有好多日本人入住,他上次去大连时发现木屐卖得俏,回来就让人定制了一批。

  见货已齐备,翟富诚吆喝了一嗓子:“起航!”船副跟着扯起嗓门吆喝:“起航—”这吆喝,是吆喝给船员们听的,也是吆喝给别的船听的。码头上船挨船,前面总会有船堵了水路,往日里这一吆喝,前面的船就得乖乖让道。

  但今天奇怪了,船副一连吆喝了三声,前面挡道的那艘船还是没动静。翟富诚脾气大,走到船舷边就要骂娘,对面的船老大赶紧迎上来,连连拱手:“翟老大息怒,我的船动不了。你看,全码头的船都动不了啊!”

  果然,往日这时候,已是千帆竞发,码头上并没多少船,现在却停泊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翟富诚刚问了一句,就见对面船上冒出几个红帮的弟兄来。那几个弟兄一见翟富诚,连连行礼,说:“排六大哥好!是这样的,帮里出了叛徒,据可靠消息,他已逃到码头来了。我们奉排座大哥命令,缉拿叛徒。所以要挨船搜查,没搜过的船不能离开。”

  翟富诚一听,关切地问:“帮里出了叛徒?谁?”

  “刘兴。”

  翟富诚大吃一惊,这刘兴他见过,可不是寻常人,据说曾经留学日本,算是帮里最有学问的人。排座大哥器重他的学问,把他视为心腹,让他管理帮里的账目。如今,心腹当了叛徒,难怪排座大哥要如此兴师动众大肆搜捕了!

  翟富诚问:“来了多少兄弟搜捕他?”小喽说:“百来号。”

  翟富诚皱起了眉,说:“百来号兄弟搜这么多船,要搜到什么时候?要不,你们先将我的船搜了,我好开拔。”

  那些排十老幺被唬住了,忙说:“排六大哥的船我们哪敢搜?”

  翟富诚哈哈大笑,说:“搜不搜都一样。他刘兴上谁的船也不敢上我的船啊,他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他上我的船,不是找死吗?”

  “大哥说的是!”喽们立即对那艘船上的船老大嚷起来:“赶紧挪船,给我们大哥让道。”

  挡道的船乖乖地挪了位置。码头上黑压压地停着一片船,谁都走不了,就翟富诚的船起航了,一路驶过那些船,翟富诚觉得特有面子。

  出了港口,翟富诚的得意劲还没过,哼着小曲,下到舱里去。舱里有一间专供他休息的小房间,他推门迈进去,门就自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一愣,回头一看,原来门背后早就站着一个人,三十来岁,模样清瘦,长衫拢身,那人冲他一拱手,说:“翟大哥别来无恙?”

  翟富诚惊得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本能地叫起来:“刘兴?”这刘兴还偏偏就上了他的船。

  2.买一条生路

  翟富诚当即就要扑上去将刘兴逮住,刘兴闪身避开了,还是那么书生意气,优雅地拱一拱手,道:“翟大哥怎么着也是排六大哥,有身份的人,您若要逮我,一句话的事,还劳得着您亲自动手?再说,我在您的船上,船在海上,我一不会飞,二不会水遁,还能跑了不成?”

  刘兴这一说,翟富诚也觉得自己没沉住气,有失风范。船外就是汪洋大海,刘兴插翅难逃,他又急什么呢?翟富诚哈哈一笑,在椅子上坐下了,心想:还是按江湖规矩,该客套的先客套了再说吧。所以他也拱一拱手,道:“你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自己做错了两件事情:第一,你不该背叛排座大哥;第二,你不该上我的船。我是帮中之人,当然得听排座大哥的号令。”

  刘兴倒不慌不忙,也坐下了,说:“我上您的船,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您是红帮的排六大哥,那些小喽不敢搜您的船,我上了,也许还有一条生路。我要是上别的船,只会被搜到,死路一条。”

  “你上我的船会有生路?”翟富诚乐起来,说,“你以为我会背叛排座大哥,放你生路?”

  刘兴说:“我买,行吗?我买一条生路。”他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咚”的一声搁在茶几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翟富诚看时,是一只金元宝,金光灿灿的。

  翟富诚也算半个有钱人,当然见识过金元宝,但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看这份量,没有十斤金子是铸不出这么大个来的。他的眉毛“突”地跳了一下,他的船在上海和大连之间来回跑半年,也攒不下这只金元宝啊!

  刘兴一直盯着翟富诚的脸,看他的表情,这会儿便说:“只要翟大哥到大连时放小弟离开船,这元宝,就是大哥的。”

  翟富诚是老江湖,不动声色,说:“何必将你送到大连?我现在掉转船头,将你送到排座大哥那里,只怕这元宝归了我,排座大哥还要赏点什么给我。”

  刘兴哈哈大笑起来。这笑让翟富诚有些恼怒,说:“你已是快死的人了,还笑个屁!”

  刘兴还在乐着,道:“我笑你太将自个儿当根葱了。你就是个挂名的排六,你以为排座信得过你?我为什么偏在你的船上?你为什么离港时不让兄弟们搜查?你在排座那儿说得通吗?只要我一口咬定,咱俩是一伙的,只是后来因为分赃不均你才翻了脸,才将我……”

  “够了!”翟富诚气得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我杀了你,将尸体扔进海里,这元宝不还是归了我?”

  刘兴冷冷地说:“我如果这一手都防备不到,还敢上你的船?老实告诉你,咱俩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你一刻也离不开我,我死了,你也就活不成。不信,你就杀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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