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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房(2)



    上帝没有赐给他们儿女,有过一个婴孩也死去了。但格里戈里显然爱孩子,甚至并不隐瞒这一点,也就是说并不觉得不好意思流露出来。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逃走以后,他把三岁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领来,照管了差不多一年光景,自己拿木梳给他梳头,甚至自己在洗衣盆里给他洗澡。后来他既照料过伊凡-费多罗维奇又照料过阿辽沙,为这个还挨过一记耳光;但这些我都已经讲过了。至于自己的小孩,那么唯有当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怀孕的时候,他在期望中喜欢了一下。等到生下以后,他就既感到伤心又感到恐怖。因为这男孩生下来就是六指的。格里戈里看见了这个,懊丧得不得了,不但一直到受洗的那天始终一言不发,还故意默默地躲到菜园里去。那时候是春天,他在花园里的菜地上整掘了三天菜畦。第三天上,必须给婴孩施洗了;格里戈里当时已经想好了主意。他走进木屋,神父和宾客们都已聚在那里,最后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也亲自驾临,来当教父。格里戈里忽然声明,婴孩“根本不应该受洗”。他这声明声音不高,话也不多,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只是呆呆地凝神望着神父。

    “这又是为什么?”神父带着好玩的惊奇神色问道。

    “因为这……是条龙……”格里戈里喃喃地说。

    “怎么是龙?什么龙?”

    格里戈里沉默了一会。

    “发生了自然的错乱……”他嘟囔着说,虽然很不清楚,

    却极坚定,显然不愿再多说。

    大家笑了一阵,自然还是给可怜的婴孩行了洗礼。格里戈里在圣水盘旁边热心地祷告,却没有改变对这个初生婴儿的看法。不过他什么都不去干涉,在有病的男孩活着的两星期内,差不多没有看他一下,甚至不愿理会他,而且大半时间都不在家。但是过了两星期男孩生了鹅口疮死去以后,他亲自把他放在小棺材里,带着深沉的忧伤望着他。等到往不深的小坟坑里填土的时候,他跪下来,朝小坟叩了头。从那时期,有许多年他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孩子,而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也一次没有当他的面回忆孩子,在遇到要同什么人谈起自己的“小宝贝”的时候,就把声音压低下来,虽然格里戈里-瓦西里耶维奇并不在旁边。据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说,他自从埋葬了婴孩以来,特别热心钻研“神事”了,读《圣者传》,多半是默念,每次戴上大圆银边眼镜一个人念。除去在四旬斋的时候以外,他不大声朗读。他爱读《约伯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我们符合神意的神父伊萨克-西林”的语录和信条抄本,拼命地念着,多年如一日,差不多一点也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但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宝爱这本书。最近,他对在邻近地方偶尔接触到的鞭身教开始留意并且研究起来。他显然十分震动,但是觉得转而皈依另一种新信仰还是不合适的。他对于“神学”的渊博自然更使他的面貌平添了几分严肃气派。

    也许,他本性倾向于神秘主义。好象故意似的,六指婴孩的出世和死亡又恰巧和另一桩很奇怪的、出乎意料的新鲜事赶在一起。这事据他以后有一次自己表示,在他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就在六指婴孩埋葬的那天,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夜里醒来,听见好象有新生婴孩的哭声。她害怕了,叫醒丈夫。他细听了一下,说多半有人在呻吟,“好象是女人”。他穿衣起床。那时是很暖和的五月之夜。他走出房门,清晰地听出呻吟声是从花园里传来的。但是从院子通向花园的门夜里是锁着的,除去这个门以外就没法进去,因为花园的四周有坚固高厚的围墙。格里戈里回到屋里,点上玻璃灯,取了花园的钥匙,没理会他的妻子歇斯底里性的恐怖(她老是咬定说,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一定是她的男孩哭着唤她),默默地走进园里去了。他立刻听清呻吟声是从园中小门旁边的澡堂里传出来的,而且呻吟的一定是女人,他开了澡堂的门,看见了一幅把他惊呆了的景象。一个流浪街头为全城闻名的本城疯女人,绰号叫丽萨维塔-斯麦尔佳莎娅(臭丽萨维塔)的钻进了他们的澡堂,刚刚生养了一个婴孩。婴孩躺在她的近旁,她在他的身边快要死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因为她不会说话。但是所有这一切应该特别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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