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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空赤露(8)



    梅萨说:“可我们要是死了,就无法掘藏了,你能保证我们死不了吗?”

    秋吉桑波说:“我只能保证你们一定会死。”

    梅萨一脸苍白,看看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一把抓起一丸毒药,再一把抓起另一丸毒药,狠狠心说:“吃,大师让吃,我们必须吃。”

    梅萨恐惧地望着递给他的毒药,不敢接。

    香波王子说:“你应该这么想,在这里,大日如来的光照下,我们和我们的阴影都已经消失,我们是不存在的,既然我们不存在,毒药又能毒死谁呢?它毒死的只能是虚空,虚空一死,实有就出现了,不存在变成了存在,我们又变成了我们。”

    梅萨说:“佛理我是明白的,也知道你说的这些实际上是密宗掘藏者在掘藏之前的显宗修习,没有这些修习,掘藏将一事无成。可是,可是当佛理并不能主宰我的灵魂时,我只能惧怕死,不想死。”

    香波王子说:“那我们就往俗里想,大师想害死两个千辛万苦的掘藏人,就算不吃毒药,我们又能存活多久呢?”说着,把手捂到梅萨嘴上,却没有把药丸放进她嘴里,“吃吧吃吧,往下咽,往下咽。”然后一口吞了两丸毒药,大声说,“谁不死,谁就是最后的掘藏人。”意思是我就要死了,梅萨你一定要坚持到底。

    秋吉桑波说:“难道你们中间还有不死的?要死都死,要不死都不死,勇敢的人,你是不是一个人吃了两丸毒药?”

    香波王子用沉默做了回答。

    秋吉桑波说:“两丸毒药到了一起,你毒他,他毒你,毒来毒去,耗尽了毒性,人就死不了,我的两丸毒药是互相反对的。看来你们比我想象得有福分。但我还是不甘心让你们这两个不入法门的俗世之客去开启‘七度母之门’。‘七度母之门’庄严神圣得连传说都得缄口,你们仅凭着不贪不死的福分就想发掘它,恐怕空行的伏藏护法是不会答应的。我修法一生,嗔恨之心依然不灭,越有福分、越有机缘的人,我就越想把他们从眼前抹去。你们还是去死吧,不怪我冷酷,只怪佛法的敌人占据了我的心。”

    只听当啷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齐齐落下来两把七寸藏刀,平放在大黑天的供桌上。

    香波王子盯着藏刀惊问道:“你想让我们自杀?”

    秋吉桑波说:“如果你能杀死你的女伴,你就可以不自杀。你也一样,如果你能杀死你的男伴,也可以不自杀。反正你们两个必须死一个。”

    香波王子说:“一个修法为生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罪恶的想法?”

    秋吉桑波说:“不奇怪的,修法的反面就是修非法,我修过头了,就像走在刀刃上,身子一晃就滚下去了。‘明空赤露’的反面,就是暗无天日。”

    香波王子侧身望着梅萨说:“你来杀我吧。”

    梅萨说:“我是个能杀人的人吗?我等着你来杀我。”

    香波王子说:“那就只能自杀了。”说着一把攥起了藏刀。

    梅萨抓住他的手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到哪里去寻找‘七度母之门’?”

    香波王子说:“开启‘七度母之门’不在于谁活着,在于谁是因缘具足者,我没有因缘,死就死了吧。”说着,甩开她的手,举刀就刺。

    梅萨抱住了他:“不要,你不要。”

    “别拦着他,他不会刺,他是装装样子的。”秋吉桑波激将道。

    香波王子推开梅萨,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肚腹。

    看着香波王子倒了下去,梅萨扑到他身上喊起来:“香波王子,香波王子,你可不能死啊。”哭了,又仇恨地望着幽深的一角说,“你是什么人?你出来,为什么要逼死他?”

    “好啊好啊,有胆量,是个掘藏的人。”秋吉桑波的声音里带着冷酷的笑。

    香波王子没有死,不是他心不狠,手不硬,而是不到死的时候。就在刀尖进肉的瞬间,手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一抖就软了,似乎连钢铁的藏刀也软了,就像秋吉桑波使了什么法术,让他在这个森然恐怖的地方,度过了最后一关。血流了出来,但与内脏无关,七寸藏刀只插进去了两寸,刀尖按照神的旨意机敏地躲过了要害,只把肌肉狠狠地创伤了一番。

    国字脸喇嘛冲了进来,按照秋吉桑波在暗角里的指点,给香波王子敷了红白黑三色羯摩藏药丸,又从大黑天身上取下一条哈达包扎了伤口,然后两手把香波王子揪起来说:“你躺着干什么,在秋吉桑波大师面前,只要不死,就必须站着。”

    秋吉桑波苍老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没有死,就是你和我的缘分,现在我可以信任你们了。说实话,我没有掌握‘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我不过是伟大的伏藏之链的一环,供养着一卷我永远看不到什么的古老的羊皮纸。但是我知道,当有人来大昭寺寻找‘明空赤露’的拥有者时,我连供养也不用了,使命只剩下用财宝和死亡考验掘藏者的能力以及监督他们的行动。现在考验已经结束,那一卷羊皮纸也应该交给你们了。”

    香波王子说:“那一定是大昭寺‘光透文字’,里面有开启‘七度母之门’的‘授记指南’。”

    秋吉桑波吩咐国字脸喇嘛快去释迦牟尼殿,取来供养在宝瓶里的一卷羊皮纸。

    国字脸喇嘛去了,很快就回来,神色紧张地说:“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秋吉桑波问:“什么不见了?”

    国字脸喇嘛说:“宝瓶和羊皮纸。”

    秋吉桑波说:“怎么可能呢?多少年了,羊皮纸一直用宝瓶供养在西藏最神圣的佛像——文成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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