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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三十章)(6)



  冰儿登时全身一战,睁大了眼睛。

  “有没有?”春若水脸上是出奇的冷。

  冰儿的舌头几乎冻住了,全身更是战抖得厉害,“我……君先生他……他怎么了?”忽然看到春若水那张脸白中发育,青得可怕,一时顿知不妙,吓傻了。

  “冰儿!”春若水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出卖了我都没什么,出卖了君先生,也就是出卖了为人的道义,你……你简直连狗都不如!我……绝不能饶你!”

  不知什么时候,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已经紧紧握在了她的手里,很可能这口匕首,早已安置在她的身边,猝然拔在手里,真有惊心动魄之势。冰儿惊叫一声,整个身子直向后面倒了下来。

  却被春若水当胸一把,抓了个结实。

  “小姐……小姐……您饶命……饶命吧……”

  “我……”一霎间,春若水像是换了个人,晃动的刀身,迟迟不能下落,多少显示了她此一刻的犹豫不决。

  冰儿颤抖着叫了一声:“小姐……”蓦地向外挣脱,春若水的匕首,便在这一霎,猛力向前刺出,“噗哧”一声送进了冰儿的前心。

  “噢……”冰儿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显示着她极度的惊诧,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春若水会向她下此杀手,真的用刀杀了她,随着她缓缓倒下的身子,两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刀,怒血泉涌,霎时间已染红了她的一双手。

  “小……姐……”忽然她分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春若水,佝偻的身子,用力地向上弯过来。

  “小姐……您杀了我……杀得好……我这样的人,还是……死了的好……只是……只是……”

  春若水一时淌下了热泪,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冰儿挣扎着,像是有极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小姐……有个秘密……我才知道,正要告诉您……”咳嗽着呛出了一口血,她吃力地说:“王爷和君先生……他……他们是……是兄弟……是亲兄弟!”

  春若水点点头只是听着,忽然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冰儿……冰儿……”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就快说出来吧……”春若水哭叫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小姐……”冰儿声微力弱地说:“请……告诉小……小琉璃……我对不起他……”

  “冰儿!”春若水用着可怕的声音唤着她,用力地摇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朱高煦?他害得我们一家还不够惨吗?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我……也不知道……”冰儿圆睁着两只眼,喃喃说道:“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已经……已经三……三个月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她就死了,却仍是睁着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张开的嘴,更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冰……儿……”像是梦呓中的那种呼唤,春若水全身抖成一片,手上、身上、脸上,全沾满了冰儿的血。

  慢慢地,她把冰儿的身子放平了。

  多少快乐,多少任性,多少无知……往事历历,一古脑儿地打心上升起……

  寂寞深闺,流花河畔……那么多的过去,打从七八岁黄毛丫头时候,都有冰儿的影子陪伴着,明是主婢,暗为姐妹,天真无邪,两小无猜,原是一辈子也分不开的人了,一霎间人天远离,怎不令人断肠?残酷的是上天竟然安排她亲自下此杀手,人去魂依,真正焚心沥肝之痛。

  看着她,摸着她,春若水再一次涌出了热泪,泪和血,一滴滴其实都是从她心里滴出来的,溅落在冰儿苍白的脸上,仿佛还听见她撒娇似地声声呼唤:“小姐、小姐……”——那已是梦魂中的事了。

  再一次她紧紧地拥抱着她,只觉着自个儿的一颗心也已片片碎了……

  午夜时分。

  一径踏着明月,春若水来到了汉王朱高煦下榻的寝阁——“望日轩”。

  兔起鹘落,早已熟悉,有备而来,乘虚而入。套句熟词儿,那是“人不知,鬼不晓”。

  直到这一霎,她霍地闪身进来,才惊动了王爷跟前的贴身卫士。

  “谁?”

  扬声侍卫——楚一刀,五短身材,回旋腿,施得一手雪花双刀,好样儿的!声出,人起,打天井过头一个猛窜,扑过来,楚老大简直人都没有看清,双刀已泼头砍下。

  春若水一个滴溜闪开来,轻叱道:“大胆!”

  楚一刀慌不迭收刀住势,才自看清了来人,一时色变,大显慌张道:“小人卤莽,娘娘恕罪。”

  弯身请安的一霎,却为春若水反手快出的一剑,刺中前胸,随着她送出的长剑,楚一刀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便再也爬不起来。

  春若水趋前一步,拉着死人的领子,把他移到黑暗角落里。这已是王爷下榻所在,除了这个坐更的贴身侍卫,再不见拿刀带剑的粗鲁人了。

  闪进了垂有软玉流苏的阁门,事实上已踏进了要紧所在,汉王朱高煦寝息处,当在咫尺之间。

  华阁内,点着浅紫琉璃的两盏六角宫灯,两名身着宫衣的女侍,各据一几正在打着盹儿。一旁长案上摆设着茶水暖壶等各样什物,以备习于晚睡或午夜梦回的王爷随时的召唤,为了服侍主子,十二个时辰,轮流着都有人“坐班”,即使王爷不在寝宫,排场却不能没有,规矩更不能轻废,这是大内留下来的规矩。其实又何止帝王人家,因循日久,一般达官贵人也多有如此排场。

  春宵苦冷,两个女侍各自蜷着一双腿,膝上盖着片棉垫,以手支颐,便是这样苦捱着漫漫长宵。

  春若水一阵风似地忽然来到,两个女侍猝有所警,乍见之下,慌不迭自座位上站起,却为春若水反手一掌击中了当前女侍前胸穴道,后者呻吟一声,便自倒向座位上,人事不省。

  另一名侍女,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当儿,已为春若水手上长剑比住了咽喉部位。

  “娘娘……”事发突然,她简直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忽然间竟成了拿刀动剑的冷面煞星。

  “说!”春若水声音很低地道:“王爷可住在这里?”

  “在……”一面说,向着凤帏双分的里阁指了一下。

  “还有谁?”

  “有……是新……新来的一位张……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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