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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豆家园(2)

  吃完晚饭,龙大伟再提审猴子时,直接把“斑鸠”的名字说了出来。这一招真有效,猴子听到“斑鸠”,颤动了一下,很快低下头,沉默了两袋烟工夫,便开始交代。

  春季那会儿,有一天歇息时,猴子和斑鸠无意间聊到粮食,他们觉得耕田是技术活、累活,体力消耗多,人的饭量就大,可是他们分配到的口粮跟别人一样,觉得这不公平。于是他俩就合谋,在每月出粮的那一天,两人尽量早来,猴子可以见机先挑一担粮食走。傍晚出粮的人都走后,他又能瞅空子再挑一担走。另外,人多时,他也可以正儿八经过秤,挑一担粮食走。

  猴子把粮食挑回家,斑鸠就叫老娘经常去猴子家串门。他让老娘每次串门,或者用衣兜兜几斤,或者用茶盘盖上破布鞋底之类的针线活搬几斤,像蚂蚁搬家一样,一部分一部分地,把自己的那一份全搬回了家。

  两人这样联手盗粮,已经干了五次。

  猴子捕鱼,从护河大坝上滚下去受伤,这也是编造的谎言,他腿上包扎的伤也是假的。闹贼的这天晚上,猴子的确下河捕鱼去了,一直到五更天,在回家的路上才碰上保管员斑鸠。斑鸠说,家里出了事,要他暂避一下,看看情况后再想对策。猴子就在外躲着,到了中午,斑鸠给他送来一个饭团,两人商量了猴子回家后该怎么应对的办法。

  当时,两人都确信,只要一口咬定粮食是省下来的,就不会有闪失。理由是,猴子奶奶九十多岁,随时有走的可能,所以家里每年要养几头猪,每头猪都送去食品站。猪送到食品站会有粮食奖励,这是大家知道的。这几年,猴子家的确也送了好几次猪,所以家里放了这几百斤粮食,怕什么?

  说辞编得天衣无缝,他们唯一失算的是没有考虑到龙大伟的老爹会提醒儿子。

  龙大伟听了猴子的交代,又审问了保管员斑鸠,供词大同小异。由此基本可以断定,猴子家藏的稻谷并非教室地板下被撒了蚕豆的稻谷,这些稻谷也不是这天晚上临时偷进家里来的。

  龙大伟想:把稻谷粒从学校旁撒到猴子家屋檐下的人,一定了解猴子和斑鸠私吞稻谷的真相;而且撒谷粒的人也一定就是转走教室地板下那些稻谷的人。可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龙大伟反反复复地追问猴子,猴子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前几个月的一天晚上,猴子吃过晚饭,下河捕鱼去了。捕了个把小时,他见收成不大,就想打道回府。回家时,猴子经过一棵大树,这棵树下有一口古井,井旁架着几块大青石板,专门供行人坐下来乘凉歇息。快到大树下,猴子听到“窸窣”的声音,便蹑手蹑脚地向前走。

  猴子想,这里凉爽,如果有野兔、穿山甲、猪獾之类的小动物,逮到一只,那就太好了。

  走着走着,当猴子借助微光仔细看清楚时,真的感觉大煞风景,一腔怒火顷刻间就升了起来。3.逼飞鸳鸯

  樹下,那块供人歇息闲坐的青石板上,一个男人正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男人叫岩坨,平时为人热情,大方勤快,泥工活也干得好,打灶、砌房样样在行。美中不足的是,岩坨父母都去世了,他自己快三十岁了,还没成家。

  女人叫张倩,是贫农协会主席的老婆。二十七八岁,平时搞家务、孝敬公婆都没得说。张倩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跟贫协主席除了有一次“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路线斗争”外,没有闹过其他矛盾。

  他俩怎么会搅和在一起了呢?

  猴子大喝一声:“不要脸的狗男女,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到他们偷情,猴子气得声音都发颤了。因为根据当地习俗,说意外看到蛇交配或人媾合,是最不吉利的事情,一般“不死也要脱层皮”。

  岩坨和张倩呢,突然被大声怒斥,也吓得不轻。他俩赶紧爬起来,立马双双跪下,不停求饶,并且说愿意出钱为猴子赎运。

  猴子心软了,便问:“你们为什么要偷情?”

  话到这时,张倩早已泣不成声,岩坨便慢慢地说出了全过程。

  去年春天,张倩在村口开了一块荒地。种菜时,她叫丈夫挑一担大粪去,丈夫说,这是“资本主义”,不能支持,两人为此吵了一架。夫妻吵架,本该床头吵嘴床尾和,可是丈夫却铁面无私似的,认为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绝不能调和,就利用大队开社员大会,逼着张倩接受群众批判。

  批判会结束后,张倩情绪崩溃,在家里闷了一天。到晚上,她跑到河边想投河自尽,幸好被岩坨看见,才救下她一命。单单救下性命还不行,还得开导,几个月下来,两人来来往往,才有了私情。

  男女之间,有时恍如隔座山;有时薄如一张纸。一旦纸被戳穿,就一发不可收拾。岩坨说,他已经不能离开张倩了。

  猴子怪罪道:“你俩就算有真感情,也不该在大路边胡搞嘛!谁碰上这种事,都会背运,你们必须公开放炮给我冲晦气。”

  “公开放炮,贫协主席会放过我们?”岩坨再次求饶,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说,“你自己去买点香纸冲冲晦气好不好?”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猴子当下便收下了岩坨给的二十多块钱,之后就一直帮他们保守着秘密。

  猴子一百个肯定地说:“除了他,我再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现在看来,撒谷粒引导大家到我家的,一定就是岩坨了,他是想借刀杀人报复我!”

  虽然猴子的判断还有许多疑点,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有了线索就得查。

  岩坨撒谷粒的事实一旦成立,那么岩坨就不仅仅是犯了乱搞男女关系的错,还成为了私藏稻谷案的最大嫌疑人。为了迅速破案,龙大伟决定把岩坨抓来审问清楚。

  龙大伟带着两个民兵,迅速来到岩坨家。岩坨不在,龙大伟便留下两人蹲守,另外派了两个女民兵观察张倩的动向。晚上十点多钟,岩坨还没回家,女民兵却一路跟踪张倩,最后在小溪庙把这一对野鸳鸯逮了个正着。

  龙大伟分别审问了他俩,两人的口供跟猴子揭发的内容差不多。龙大伟话题一转,问了撒谷粒的事,他们却矢口否认。特别是岩坨,语气十分肯定,还要求龙大伟派人到隔壁生产队去调查。因为出事那天晚上,他在那里为别人修房,就是跟那个生产队的队长在一起。后来几个人都多喝了几杯,他也就没有回家来。

  审了一个多小时,案子始终没有审出理想的结果,龙大伟想,贫协主席老婆偷人的消息一旦传开,很可能会闹出人命,因为贫协主席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担任民兵连连长以来,龙大伟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现在,要处理偷人的事情,作为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复员军人,真有点不知所措。龙大伟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去跟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汇报比较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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