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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十七章)(6)



  春苦水再也不抱持怀疑。几已确定,是有人来了,只是这个人当不会是怀疑中的汉王高煦。甚至于她可以确定,这个人身手一点也不利落,不擅武功。

  这么一想,倒也暂放宽心,随即松开了紧紧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心里却不无迷惑。

  “这又是谁呢?”

  思念中这个人显然已偎近窗前,春若水不禁心里一动,耳听得窗幔纱帘窸窣作响,这人己自攀身上来。

  原来这扇窗户,通向花园,高不及人,甚是容易攀越,一个问题随即引发出来:汉王府戒卫森严,更休说春若水下榻所在,眼前这人又如何能顺利通行无阻?岂非令人纳闷?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原本就是潜身于汉王府邸之人,是以才得驾轻就熟,逃过了重重护卫,掩身进来。

  春若水原无意管这些闲事。即使来人是个小偷,偷了些什么东西,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若偷到了她的头上,情形可就另当别论。

  隔着一层纱帐,灯光又黯,她实在不能把来人看得十分清楚,却也看见了,来人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哼!这又是谁?胆子可不小!”

  渐渐地,这个人已走了过来,像是很紧张的样子,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左右打量一番,鼻咽间不自觉地传出声声娇喘。一把雪亮的短刀,咬在嘴里,满头青丝披散两肩,模样儿似曾相识。紧接着来人再次前进,轮廓益趋鲜明。

  “啊!”春若水几乎叫了出来:那,季……这不是那个叫穗儿的季家姑娘么?一惊之下,她差一点坐了起来。紧接着她随即安定下来,既然已确定了是她,大可不必慌张一时,倒要看看她意在何为?

  “季贵人”显然由于某种情绪的作祟,这是来找人拼命来了。她原是性情温和、心地善良,平素连杀一只鸡也不敢看,今夜恁地如此大胆,居然口衔利刃,一副杀人拼命的模样,简直大悖情理,令人不可思议,设非出之爱恨交加,何以致之!准此以观,“情”之于人,作用亦大矣!

  春若水全然不能体会季贵人深爱汉王高煦的一颗赤忱内心,自是对于她的擅闯新房,意欲行刺,感到十分茫然,这是全然不能理解的。她这里煞费思维,心绪紊乱。季贵人那边,更不见轻松,透过“蝴蝶贝灯”那一抹淡淡光华,季贵人原本那张可人的脸,这一霎显现着可怕的苍白,整个身子俱都在微微战栗之中。似乎她已经发现到了,今夜闺房里,少了一个新郎,这一点只由玉榻前仅有春若水的一双凤鞋即可判知。即使如此,却也不能改变了她的初衷,原本她就不是冲着“他”来的。短刃已交在了右手,一步步向着床前偎近……

  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帐,春若水其时已把季贵人打量得十分清楚。使她吃惊的无疑是显诸在对方脸上的刻骨仇恨。正是这种仇恨的作祟,才赋与了她“恶向胆边生”的杀人勇气。却令春若水更是心存不解,她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穗儿要向自己下这个毒手?彼此之间的仇恨又是怎么种下来的?

  春若水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分析这些,季贵人抖颤的左手已把隔阻于她们之间的那一袭薄薄纱帐分开,春若水恰于这时、阅拢了眼吕青。

  透过了微开的…线目光,她仍能清晰地看清对方,事实上就是真的闭上眼睛,凭着季贵人这般身手,想要对她动刀,也是万难成事。

  季贵人的激动己似达到了极点,紧张也似到了极点,急促的出息,颤动的身影……苍白少血的脸上湿糊糊地满是泪水,多少显示了她出此下策,也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并非全系一鼓作气的冲动。

  杀人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季贵人在面临着出刀之前的一霎,再一次心生警惕。

  刀身在抖,她的心也在抖……这口刀分明已作势举起,竟然停在半空中,久久不下,频频出息,更似不能自己。

  春若水其时早已度量好了,季贵人这口刀即使真的插落直下,哪怕在触及自己心腹寸许之间,自己也能够适时发动,抓住她持刀的手。偏偏空中的刀,竟是久久不下,显示着持刀者这一霎心绪的紊乱,举棋不定。

  终于她还是狠不下这个心,空中的刀慢慢地落了下来,季贵人唏嘘着第二次鼓足了勇气,又举了起来,仍然还是下不了手。

  如此三度起落,心志亦疲。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懦弱,终将不能成事,蓦地收刀,抽身退出。

  春若水也自暂息了向她出手的意图。

  季贵人僵硬的身子,缓缓向后面退着,原想退出房外,不经意碰着了身后的一张太师椅,便自缓缓坐下。

  春若水甚至于可以清晰地听见她急促的出息,随即发觉到她竟是在低声饮泣。一头长发,随着她低下的头,鬼也似地向前披散着,配合着眼前昏黯的灯光,直似无限凄凉。

  她只哭泣了几声,便抬起头来。春若水显然已为她离奇怪诞的举止所吸引,对她一直在暗中注意,这一霎季贵人的脸上表情变化,使她觉出了不妙。

  一经觉出了不妥,春若水便不再迟疑,倏地自榻上挺身跃起,滚翻之间,有如旋风一阵,直向着季贵人扑了过去。

  季贵人杀人不成,乃自兴出了自了的念头,也当其命不该绝,一口短刀方自举起,待向自己心窝用力扎下的一霎,春若水身似旋风地来到近前,方自吃惊,对方手上的一袭长衣,呼一声,已自抖向眼前,有如乱索一蓬,已自把她手上短刀紧紧缠住,随着春若水猝然收回的手势,叮当一声,已卷落地上。

  季贵人显然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床上的春若水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眼前,她张惶失措,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春若水偏偏放她不过。季贵人这边才跑了两步,眼前人影乍闪,春若水已拦在眼前。

  “你……让开!”季贵人举手就推,一只手才推出一半,即为春若水伸手拿住了手腕子,只觉得身上一麻,全身竟是一些儿力道也提不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面说一面用力向外挣脱,一任她施出了全身力气,竟休想挣离春若水那只纤纤细手。

  挣着挣着,季贵人终至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

  春若水放低了声音,冷冷嗔道:“想要人家知道,你就大声地哭吧!”

  季贵人才哭了两声,听她这么一说,慌不迭止住了声音,一脸张惶,意似不耐地看着春若水,“你……要干什么?打算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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