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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叙事要戕害多少性命,才能被叫停

  看到有人说,其实这部剧的内核非常肃杀。我深以为然。

  这部剧看到一半,我就感觉特别不像马伯庸写的——没有暴露出他以往作品共有的那些缺点,同时又有很多新元素在里面。我甚至猜想亲王是不是抽空去哪个政府部门任职了一段时间,怎么对官场厚黑学、政治权谋斗争把握得这么到位。后来才知道,电视剧对小说进行了非常大的改动,故事走向截然不同。

  现代人看三国故事,很多是受演义的影响,觉得刘备宅心仁厚,关羽张飞义薄云天,诸葛亮神机妙算,所以天然对蜀汉有好感。但其实演义开头也说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乱世,无数人物登场亮相,无数人物黯然退场,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必然的历史进程上行进。所以真要跳出来,以现代人的目光审视,阵营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其间只有人性光辉的闪耀能够攫取观众的心。

  当剔除一切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认为诸葛亮必然代表正义,李严必然代表“反动派”,曹魏必然是敌对阵营,再来看这个故事时,会发现其中只有一个人称得上正派,就是主角,白宇饰演的荀诩,但是他的最终下场却非常凄凉。他恪尽职守忠心蜀汉,却屡屡成为上位者谋划权势的棋子,甚至最终还成为了一颗弃子,必须被牺牲掉;他坚持信念,一心追查真相,却在不经意间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他头脑清晰,却又好像总是慢一步,最终能复盘出所有的情节,但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能抱着无尽的悔恨与叹息,继续在尘世间碌碌地活着。甚至于在观剧的弹幕中,很多观众也因为他害死了陈恭,对他带有一些恨意。

  所以为什么说这部剧肃杀。这样一个让主角唯一正派却不讨观众喜欢的设置,可以说很吊诡,不符合剧作原理,却是这部剧蕴涵的最深刻的冲突——这冲突隐藏在观众内心。成为荀诩,或者是憎恶荀诩,你要做出选择。而最后陈恭一心求死,是他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觉到了疲惫。

  宏大叙事对普通人做感召,总要找到落地基点。比如一开始陈恭问荀诩,我们这么做为了什么,答,光复汉室,又问,光复汉室为了什么,答,为了我们这样的人能过上好日子。又比如,谷正最后跟妻子说,等丞相打过来收复天水,我们就可以回蜀国过好日子了。普通人就是这么没有想象力,唯一祈愿的就是能平淡地过过好日子。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机会实现。而杨仪、冯膺这样的居高位者,从头到尾都在喊光复汉室,从来不再追问一句光复汉室是为了什么,他们只需要举着这样的牌匾标榜自己的行为,就可以将所有的龌龊事摆上台面,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牺牲掉那些为了过上好日子才相信光复汉室的人,就可以视平民性命如草芥。

  所有我们不禁要问,一个国家要依靠宏大叙事戕害多少普通人的性命,才能实现它最终的目标。而这部剧明显是给出了答案的——它的背景设在三国。剧中杨仪的谋划成功,李严下台,不过三十年后,蜀汉就被曹魏吞并了。非常荒谬,不管多么宏大的口号,扔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会被压缩成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尘。而人只有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时间,来亲身感受这个世界。在蜀汉必被灭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很显然,一切的权争与牺牲都毫无意义。而历史总归是相似,我不认为在别的时代,这些就有意义。就好比那句话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牺牲,如果自己的奉献并不一定是为后来者做抵消,后来者还是要奉献,一代一代无穷尽的过不上好日子,那我们又知道,物质守恒、能量守恒,如果你岁月静好,一定有人负重前行,如果你负重前行,一定有人岁月静好,那当然依旧要止不住问一句,我踩在泥土里的每一个脚印,究竟是因为我驮着轿子,还是我在扮演西西弗斯。

  当然这部剧最终还是给了观众内心一个锚点的,关于究竟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做什么样的人。诸葛亮最后对着杨仪说,做人要讲原则啊。是这样的,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不管是为宏大叙事奉献还是为个人生活奋斗,都要活在底线之上,这样才能坦荡磊落,才能让自己舒心,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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