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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九章)(3)



  冷风习习,依然是那种透人骨髓的冷。君无忌却只是身上阵阵发热,那种深入内脏的燠热,极短的一霎间,己是大汗淋漓。

  渐渐地他明白了。“姓孙的,你好大的胆子,弄的好手脚!”一面气压丹田,不使真气流散,却将一袭长衫脱下系向腰间。

  却在这一霎,瞧见了件希罕事儿。那是一艘平头双桅的官式大船,静悄悄停泊在岸,两盏官灯,特意的加上布笼,将散发的灯光,掩饰到最低限度。江舟夜泊,很可能内里的官人已安歇了,偌大的一号官船,不见一些异态,听不见一点点人声,却只有冲激船板的浪花,一次次翻涌着白色的泡沫,发出间歇性的哗哗水响声。景象舒徐,显示着“夜”的单调与宁静。

  这艘官船其实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只是这一霎在君无忌目睹之下,在其内心却显示出一种震撼,直仿佛其中包藏有十分凶险,千万甲兵,下意识里令他产生出高度警惕。

  大船上其实亮有灯光,只是为重重帏帐所掩遮,外面一时看不出来而已。也只有君无忌这般锐利的目神,才能察知。看到这里,他忽然有所警觉,霍地向后退了一步。

  身侧传过来凌厉的一声狼嗥,疾风袭项里,显示着巨大狼影的一双前爪,直向着他的肩上搭来。敢情这畜生,选择了这一霎出击。

  皎皎月色里,大灰狼一双眼睛,有如两点流星,张开着的巨大狼嘴,直似一口就能咬断敌人的喉管。然而,这一次它却是找错了对象,碰见了君无忌这个厉害的对头。

  随着君无忌下伏的身子,看来不缓不疾,偏偏就闪过了大灰狼锐利的前爪,连带着这畜生整个的身子都扑了空,“呼——”疾风声中,直擦着君无忌头顶发梢滑了过去。

  狼性多狡,自不会就此甘休,况乎是一只饥饿的狼。大灰狼一扑不中,不容身子坠地,就空一个疾翻,回头照着君无忌喉上就咬,狼嘴未开,即为君无忌手起一掌,劈中面颊,悲嗥一声,腾飞出丈许开外,当场昏了过去。

  这一掌君无忌不过只用了三成力道,忖量着大灰狼不致因此丧命。原来他为人心存忠厚,即使与敌人动手过招,亦每存慈爱,除非是极恶大凶之辈,多不忍废其性命。眼前这只恶狼,固是择人而噬,他却能独独体谅出它为饥饿所迫。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原是造物者的刻意安排,本乎此,兽性之恶亦可谅矣。

  不过是举手之间,即行将恶狼制伏掌下。

  战云微启,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灰狼无知,正好作了上阵的先锋。

  君无忌一掌递出,耳听得身后冷叱一声,即有尖风一缕,猛袭而至。夜月下,一缕银光,夹带着刺耳的一缕尖风,像是发自船头,直取君无忌后脑,暗器本身劲道十足,竟是一支江湖上不常见的“蛇头白羽箭”。

  这类暗器的发射,多视出手者本身内力劲道而定,如能配合着手指上的独特劲道,以“阴指”发射,更能发挥箭上威力。蛇形的暗器尖端,设置十分精巧,内藏有两根倒刺,一经入肉,即能自行跳开,中者如想拔出,势将大费周章,非得要把箭身四周的大块血肉生生挖出不可。

  眼前这支蛇形白羽箭,显然劲道十足,流光一线,出手平直,只此一端即可见出手人的功力不凡。

  也亏了君无忌早年所身受严格的“暗器听风”训练,各类暗器,无需目察,只闻其风,即能判出是何家数。眼前情形,却也并不例外。他的身手,微妙到几乎无需回身,即能判知暗器的来路,反手一抄,即行抓住了箭上白羽,足下力点,纵出了丈许开外,这才就势转过了身来。迎接他目光的,竟是有如飞燕的一双人影。

  这双人影,显然起自船头,轻功料是不差。一经纵起,状如剪空飞燕,交叉而过,“噗噜噜”衣袂荡风声里,已是临近眼前,却是一左一右,双双落身当面,却将君无忌暗钳于中,取了个攻守咸宜的势子,随即不再移动。

  紧接着冷笑声中,一个人却自踏着月色,由一旁林内徐徐走出,不偏不倚,就着先时二人钳形站势居中的那块空地站定下来。

  银灰色的一身锦袍,在月色里闪闪发光,个头儿不高不矮,举止从容不迫,望之不失斯文。

  除此之外,便自别无所见了。

  映入君无忌眼帘,颇不陌生的,竟是这人紧系在脸上的一袭黑巾。

  君无忌当不会健忘,这个人的一身穿着打扮,甚至于脸上面巾,与他都“似曾相识”,如果他没有猜错,便是那一日领头来到自己竹舍,打劫搜索,随后神秘失踪的同一个人。

  至于来人的身分,简直已是昭然若揭。

  “幸会幸会,咱们今夜可又见面了!”语音沉着,像是有意的压低了,只是掩不住那宛若儿音的清脆。

  一面说时,这人缓缓抬起了一只白手,反手攀向背后,紧紧握住了露出颈后的一截剑把子,手腕微振,已把一口尺半短剑掣在手上。

  “姓君的,今天晚上只怕你是插翅难飞了!”话声未顿,只听见嗖嗖嗖一连几声,大船上人影连连起动,不及交睫的当儿,身侧四周已站满了人影,有高有矮,远近相间,黑夜里固然是难以看清这些人的面影,却独独能体会出那一双双含有狰狞敌视的眸子。

  蒙面人狠狠地道:“姓君的,光棍一点就透,识相一点,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动手的意思,跟我们走一趟!”这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缓缓地道:“只要阁下你点头答应,我保证绝对不难为你,怎么样,你就给句干脆的话吧!”

  说话时,这人手上的一口短剑,映着天上星月,蛇也似地颤着,以此而现诸剑身的光华,其亮刺目。君无忌无异在剑术上有着极其杰出的造诣,正因为这样,他才在一望之下。

  即能辨出对方持剑的这个蒙面人,剑上功力已颇具气候。

  所谓“剑以气使”,一个能以真气驾御剑身的人,与只以力量挥剑的人,无论在功力意境上说,都显然有着极大的差异。

  蒙面人只不过手握剑身,还没有施出一招半式,他所形诸于剑上的功力,早已显露无遗,特别是落在了君无忌这等“行家”的眼里,便自对他有了一个初步的审度认定。

  “足下功力不弱,其实不必以多为胜。”君无忌面色平和地缓缓打量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见过,是不是?”

  蒙面人嘻嘻笑道:“是么?”

  “那一夜承阁下深夜造访,只可惜我这忝为主人的人不在,晚到了一步,以至于没有好好接待,实在罪过,足下这样故示神秘,自欺欺人,未免贻笑大方,也太小家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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