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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祸(3)

  陈砚平进一步问:“若是顺岸而逃,是逃往上游还是逃往下游呢?”陈砚平进一步追问。

  丁秀才想了一想说:“应该逃往上游。因为冬季水枯,越往上游水面越狭小,从这儿逆流而上十来里后,河水窄浅,就可涉水而过了。”

  陈砚平点点头说:“我们不妨向上游找一找,也许尚能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呢。”

  于是两人顺着河岸往上游走去,边走边细心观察寻找。可令两人丧气的是,这些天一直刮着凛冽的北风,河岸上被吹得尘沙皆无,干净得连个脚印子也不曾见!

  大约走了三四里光景,只见河岸旁有座破败的河神庙。神庙不大,只一间独屋,屋顶已经半塌,没有上锁的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两人连忙推开房门,向里张望,只见庙中河神塑像尚在,可像前的香案和香炉却全都翻倒在地,屋内一片狼藉,看上去不像近些天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两人正要离开,突然外头刮起一阵旋风,呼啸着从屋顶冲进了庙内,搅得弥天香灰积尘,又逆势从门里吹了出来。

  两人闪避不及,被呛了个灰头土脸,两人正拍打身上的尘土,突然,陈砚平发现脚下有一缕黑色的灰迹,他不由一惊,道:“庙里近来有人来过!”丁秀才一怔:“何以知之?”

  陈砚平指指脚下的黑灰道:“你看,香炉里的香灰应是灰白色的,而这黑灰是木炭灰,不是香客所留!”

  两人随即顺着黑色灰迹进入庙内,果然在神像背后发现了一堆没燃尽的木柴,而木柴堆旁,散落着十几本厚厚的书册。捡起书册拿到光亮处一看,陈砚平不由失声叫道:“天啊,这些全是我那天从上海带来、放在皮箱里的书籍!”

  丁秀才探头一看,只见这些书册的封面上分别写着“算学”、“格致”、“国学”、“修身”、“体操”等名目,全是办新学堂的教科书样本!令人惊诧的是,每本书册都被人踹上了污黑的脚印—看来此人对书册恼恨至极!

  丁秀才建议道:“陈兄,看来我们推测得不错,凶手就是为了抢夺皮箱而杀害了刘贵。我们不妨回去把这条线索告知张三拍—这下他应该无话可说了吧?”丁秀才建议道。

  陈砚平对张知县已经失望透顶,摇了摇头道:“就算姓张的承认刘贵不是李阿大所害,但指望他坐在大堂上,拍拍惊堂木便能使此案水落石出,只怕比登天还难!求人不如求己,还是靠我们自己找出杀人真凶吧。”说着,他拿出一只最新式的西洋打火机,重新引燃木柴堆,“也许,我们会有新的发现——装书的皮箱还没找到呢。”

  柴堆燃起,原本幽暗的角落亮了起来,两人虽然仍没找到皮箱,却发现被香火烟雾熏黑的墙壁上有几行新鲜的划痕,上前去仔细一看,竟是一首打油诗:

  的的的,全是书本惹的祸,孰令尔把书看作宝?阎王面前莫怨我。问我是何姓,杓子少个柄;问我居何处,五色云中树。尔错我亦错,不如拎箱归,的的的。

  读罢诗,陈砚平恍然明白刘贵为啥被害了:那是自己对这些开启民智、承载科学的新学堂教科书珍爱至极,所以那天自己才在古埠叮嘱刘贵管好皮箱时,顺口称之为“无价之宝”,不料一旁的盗贼听到,那贼人误以为皮箱中全是黄金珠宝呢,又探清了刘贵回家的路线,便先行一步来到了青枫渡口。

  杀了刘贵、抢走皮箱后,贼人逃到了这座河神庙,燃起这堆木柴,一来烤火驱寒,二来趁便打开皮箱,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宝物。当他发现皮箱里全是书册后,懊丧恼怒之余,居然诗兴大发,写下了这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谜诗!

  贼人诗中虽有谜面,谜底却极是难揭,尤其是诗头和诗尾的“的的的”更是令人如堕云里雾中,陈砚平和丁秀才回到家中,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5。古镇寻凶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宝庆城中到处搭起彩棚,家家大红灯笼高高挂,户户爆竹声声响,人人欢天喜地,街上游人如织。而陈砚平和丁秀才却无心出游,依旧关在书房中相对犯愁叹气。

  “猜灯谜去喽!”书房外传来仆人们相约的喊声。丁秀才听了不由眼一亮:县衙门前的拴马场上,每到元宵节便有不少文人雅士制作新奇谜语,粘贴在精美的彩灯上,供人竞猜,若是有人猜中谜底,则可挑了彩灯就走;若是猜不中,则要丢下几文铜钱,既雅趣,又热闹。丁秀才觉得民间自有猜谜高手,若将贼人诗谜粘贴出去,兴许谜底能揭晓呢!

  丁秀才把自己的想法对陈砚平一说,陈砚平连连叫好,于是两人当即写了两张谜面,一张是“杓子少个柄,打一姓”;另一张是“五色云中树,打一地名”。他们把谜面分别粘在了两个彩灯上,叫来一个小厮,塞给他一把铜钱,让他挑了去拴马场。

  两个时辰后,只见小厮一蹦一跳地空着双手回来了。

  小厮告诉他们,这两个谜面确实难猜,不少人在彩灯前苦思冥想,摇头而去,但终于有一个走村串巷的老郎中猜出了谜底。老郎中说,“杓子少个柄”,就成了捣药的盂,盂者,“于”也,谜底为于姓;至于“五色云”,指的是五彩缤纷的烟云,可看作彩烟,宝庆本地恰巧有座彩烟山,而“树”者,立也,乃是“六一”二字的草书连笔竖写,“六”字的大写为“陆”,如此拐了几个弯,谜底便是彩烟山下的陆一镇!

  两人听了,喜不自禁地说:“这下好了,原来贼人就是陆一镇姓于的!”

  第二天,两人便带了小厮直奔陆一镇。不曾想到了陆一镇一打听,陆一镇上百户人家几乎都姓于。于姓是大家族,人丁兴旺,大都在沿镇街两旁开有店铺,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望着街道上的如林幌子,听着此伏彼起的叫卖声,两人茫然了:这杀人真凶是哪一个姓于的呢?

  两人分头在街上奔波了半天,依然一无所得。陈砚平忍不住捋须长叹,这才感到自己近日因追查凶手而懒于梳理,已是发须拉查了!他踱进了一家剃头铺。剃发匠见了一边招呼一声:“客官请坐”,一边拿过剃刀,在一块硬砂布上“啪啪啪”连蹭几下,为陈砚平剃起胡须来。剃刀锋利,“噌噌”几下便把那乱糟糟的胡子剃了个干净。

  剃好了胡须,陈砚平站起身,恰好小厮找了进来。一见有人进入铺子,剃发匠拿起剃刀,在硬纱布上“啪啪啪”。待他看清是个脑门光光的小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老习惯了,一见来人便忍不住蹭剃刀,啪啪啪,啪啪啪—”

  陈砚平听了,脑中不由电光石火般地一闪,想起了贼人诗中的“的的的”!于是,他向剃发匠拱拱手,攀谈道:“师傅,你们陆一镇好热闹,听,卖香油的敲起梆子‘帮帮帮’,铁匠打铁‘叮叮当’,耍猴的敲锣‘哐哐哐’,就连小货郎的拨浪鼓都‘咚啷啷’地响个不停,真是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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