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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第二章 第四节)(3)



    ①沙区是彼得堡的一个远郊区,因那里的土壤是沙土而得名。

    ②科洛姆纳是彼得堡的另一个区。

    ③量酒的容量,约合○-○六公升。

    “那还用说!”佐西莫夫说。

    “别忙!你先听完!他们当然立刻去搜捕米科拉:把杜什金也拘留了,进行了搜查,米特列也给拘留了起来;也审问了科洛姆纳的居民,——不过前天突然把米科拉带来了:在×城门附近一家客店里拘留了他。他来到那里,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银十字架,要用十字架换一什卡利克③酒喝。换给了他。过了一会儿,一个乡下女人到牛棚里去,从板壁缝里看到:他在隔壁板棚里把一根宽腰带拴到房梁上,结了个活扣;站到一块木头上,想把活扣套到自己脖子上;那女人拼命叫喊起来,大家都跑来了,问他:‘你是什么人!’他说:‘你们带我到××分局去好了,我全都招认’。把他客客气气地送到了这个警察分局,也就是送到了这里。于是审问他,问这,问那,叫什么,干什么的,多大年纪,——‘二十二岁’——以及其他等等。问:‘你跟米特列一道干活的时候,在某时某刻,看到楼梯上有什么人吗?’回答:‘大家都知道,总有人上来下去,不过我们没注意。’‘没听到什么响声,什么喧闹声吗?’‘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响声。’‘当天你知道不知道,米科拉,就在那天那个时候,有这么一个寡妇和她妹妹被人杀害,遭到了抢劫?’‘我什么也不知道。第三天才在小酒店里头一次听阿凡纳西-帕夫雷奇说起这件事。’‘耳环是从哪儿弄来的?’‘在人行道上捡的。’‘为什么第二天你没和米特列一道去干活?’‘因为我喝酒去了。’‘在哪儿喝酒?’‘在某处某处。’‘为什么从杜什金那儿逃跑?’‘因为当时我很害怕。’‘怕什么?’‘怕给我判罪。’‘既然你觉得自己没犯罪,那你怎么会害怕呢?……’嗯,信不信由你,佐西莫夫,这个问题提出来了,而且一字不差,就是这么问的,这我肯定知道,人家准确无误地把原话告诉了我!怎么样?怎么样?”

    “啊,不,但罪证是有的。”

    “可现在我说的不是罪证,而是问题,说的是他们怎样理解实质!唉,见鬼!……他们一再施加压力,逼供,于是他就招认了:‘不是在人行道上捡的,’他说,‘是在我跟米特列一道油漆的那套房子里捡到的。’‘怎么捡到的?’‘是这么捡到的:我和米特列油漆了一整天,一直到八点钟,已经打算走了,可是米特列拿起刷子,往我脸上抹油漆,他抹了我一脸漆,转身就跑,我在他后面追。我在后面追他,边追边喊;刚一下楼梯,正往大门口跑,我一下子撞到管院子的和几位先生身上,有几位先生跟他在一起,我记不得了,为了这,管院子的把我大骂了一顿,另一个管院子的也骂了我,管院子的人的老婆也跑出来骂我们,有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走进大门,他也骂我们,因为我和米特列横躺在那里,拦住了路:我揪住米特列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地上,拿拳头捶他,米特列也从我身子底下揪住我的头发,拿拳头捶我,我们这样打架不是因为谁恨谁,而是因为我们要好,闹着玩儿。后来米特列挣脱出来,往街上跑去,我跟在他后面追,没追上,就一个人回到那套房子里,——因为,得收拾收拾。我动手收拾东西,等着米特列,他也许会回来。在穿堂门后的墙角落里忽然踩到一个小盒子。我一看,有个小盒子,包在纸里。我把纸拆开,看到有几个那么小的小钩,我把小钩扳开——原来小盒子里装着耳环……’”

    “在门后边?放在门后边?在门后边?”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高声叫喊,用浑浊、惊恐的目光瞅着拉祖米欣,用一只手撑着,在沙发上慢慢欠起身来。

    “是啊……怎么呢?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拉祖米欣也从座位上欠起身来。

    “没什么!……”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回答,又倒在枕头上,转过脸去,对着墙壁。有一会工夫,大家都默不作声。

    “大概,他打了个盹儿,还没完全睡醒,”最后,拉祖米欣疑问地望着佐西莫夫说;佐西莫夫轻轻地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说法。

    “好,接着说吧,”佐西莫夫说,“以后怎么样了?”

    “以后怎么样了?他一看到耳环,立刻把那套房子和米特列全都忘了,拿起帽子,跑到了杜什金那里,大家都已经知道,他从杜什金那里拿到了一个卢布,却对杜什金撒了个谎,说是在人行道上捡的,而且马上就把钱换开,买酒喝了。对于杀人的事,他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到第三天才听说的。’‘为什么到现在你一直不露面呢?’‘因为害怕。’‘为什么要上吊?’‘因为担心。’‘担心什么?’‘给我判罪。’瞧,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现在你是怎么想呢,他们从中得出了什么结论?”

    “有什么好想的呢,线索是有的,不管是什么线索吧,可总是线索。事实。你不会认为该把你的油漆工释放了吧?”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了!他们已经毫不怀疑……”

    “你胡扯;你太性急了。那么耳环呢?你得同意,如果耳环就是在那一天那个时候从老太婆的箱子里落到尼古拉①手里的,——你得同意,它们总得通过某种方式才能落到他的手里,对不对呢?在这类案件的侦查过程中,这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①尼古拉即米科拉。

    “怎么落到他手里的!怎么落到他手里的?”拉祖米欣高声叫喊,“难道你,医生,作为一个首先必须研究人、比任何人都更有机会研究人的本性的医生,难道你还没看出,根据所有这些材料来看,这个尼古拉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吗?难道你还没一眼看出,在审问中他供述的一切都是绝对不容怀疑的实情吗?耳环正是像他供述的那样落到他手里的。他踩到了小盒子,于是把它捡了起来!”

    “绝对不容怀疑的实情!可是他自己也供认,从一开始他就撒了谎。”

    “你听我说。你留心听着:管院子的、科赫、佩斯特里亚科夫、另一个管院子的、第一个管院子的人的妻子、当时正坐在她屋里的一个女人、七等文官克留科夫,就在这时候他正从马车上下来,搀着一位太太的手走进大门,——所有的人,也就是有八个或九个证人,都异口同声地证明,尼古拉把德米特里①按倒在地上,压在他身上用拳头揍他,德米特里也揪住尼古拉的头发,用拳头揍他。他们横躺在路上,拦住了道路;四面八方都在骂他们,可他们却‘像小孩子一样’(证人们的原话),一个压在一个身上,尖声大叫,打架,哈哈大笑,两人争先恐后地哈哈大笑,两人的脸都滑稽得要命,像孩子样互相追赶着,跑到街上去了。你听到了吗?现在请你注意,可别忽略过去:楼上尸体还有热气,听到了吗,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还有热气!如果是他们杀的,或者是尼古拉独自一个人杀的,还撬开箱子,抢走了财物,或者仅仅是以某种方式参加了抢劫,那么请允许我向你提个问题,只提一个问题:这样的精神状态,也就是尖声叫喊,哈哈大笑,像小孩子样在大门口打架,——这样的精神状态与斧头、鲜血、恶毒的诡计、小心谨慎、抢劫,能够协调得起来吗?刚刚杀了人,总共才不过过了五分钟或十分钟,——所以得出这一结论,是因为尸体还有热气,——他们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却突然丢下尸体,让房门散着离开了那套房间,而且丢下了到手的财物,像小孩子样在路上滚作一团,哈哈大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而异口同声证明这一情况的足有十个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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