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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清(2)(2)



    “不,韩伯伯,”楚雁潮谦逊地说,“是您的家教好,新月同学将来一定会做出成就的,她很自强,心中有远大目标……”

    新月抚着瓷笔洗,双眼望着她的老师,在老师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明天!“老师,《铸剑》的译文带来了吗?”她突然问。

    “哦,带来了,昨天晚上才赶出来的!”楚雁潮从提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新月,“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新月迫不及待地就要抽出里面的稿纸,楚雁潮微笑着拦住她:“以后再看吧,现在,先给你过生日啊!”

    “好,快点蜡!”陈淑彦快活地嚷道,把火柴放在桌上。大家都围坐在餐桌周围,一片欢乐气氛。

    “嗯……”新月拿起火柴,“那就请……”她激动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目光停住了,“楚老师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请您给我点燃生日蜡烛,好吗?”

    “我?”楚雁潮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推辞,他伸出手去,接过了火柴,轻轻地划着了,一朵火焰在他眼前跳动,跳动,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举着这朵跳动的火焰,点燃了第一枝蜡烛,然后,再用它去点第二枝,第三枝……

    第十八枝蜡烛也点燃了,十八朵火焰在跳动,在闪烁,十八颗金星映在新月黑亮的眼睛上。新月望着燃烧的蜡烛,望着向她祝福的亲人,望着她的老师,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十八岁了,过去的十八年,就这样送走了,她生命的第十九个年头,又开始了。在她的面前,有黑暗,也有火光;有灾难,也有希望。

    服过了临睡前的药,陈淑彦就催着新月躺下了,她伯新月太累。本来她想把新月换下来的衣服趁晚上洗了,可是都被姑妈收走了,连她的一块儿收的。姑妈对她们俩一样地疼。陈淑彦无事可做,就熄了灯,躺在新月身边。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纱反射进西厢房,朦朦胧胧可以看见写字台上的那盆巴西木。新月把它摆在这个房间里最重要的位置上,还换了清水。现在,那绿叶,那繁花,在幽暗的房间里吐着清香,仿佛给七月的夜晚带来了一缕凉风。

    “这会儿,楚老师已经回到学校了吧?”新月像是问陈淑彦,又像是自言自语。

    “早该到了,你就别替他着急了,一个男人家,怕什么?”陈淑彦说,“哎,你们这位楚老师,对学生可真好!”

    “那当然,他是我的老师嘛!”新月喃喃地说,心中充满了欣慰与自豪。

    “得了,老师跟老师也不一样,瞧我们在中学时候的那个班主任,没给过我一回好脸儿,也不知我哪辈子该了他的账……”

    新月没说话。她想不起来过去的班主任对淑彦怎么不好,也许是淑彦因为出身不好总在疑心别人歧视她?对这个问题,新月愿意避开不谈,她不想刺激淑彦再想过去的烦恼。

    陈淑彦却只顾说下去:“本事不大,架子不小,哪儿能跟楚老师比啊?瞧瞧人家,说出话来就显得那么有学问!”原来陈淑彦也并非和过去的老师有多大的仇,只不过是拉出来和楚雁潮做一番比较,同是班主任,这一比就差远了,“人比人,气死人!”

    “不能这么比,”新月笑笑说,“楚老师是北大的高材生,严教授的得意弟子,名师出高徒啊!”

    “哦,看得出来,一定是个尖子!年岁不大,就那么沉稳、成熟!他今年二十几啊?”

    “二十……”新月一口答不上来,想了想说,“他二十四毕业的嘛,今年二十六了,呀!”她突然大惊小怪地拍了陈淑彦的手一下,“他跟我哥同岁!”

    “跟他同岁?”陈淑彦一愣,不觉又在心里把天星拉来和楚雁潮比较,“这两个人,可太不一样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能乱比!”新月不愿意把哥哥和楚老师比较,这两个人,都是可亲、可敬的,都对她非常好,在她的心目中,有很多的共同之处,如果一定要找他们的不同……“其实他们只是气质不同罢了,要是论长相,我哥也可以算是美男子!”

    陈淑彦扑哧一笑:“瞧瞧向着他劲儿的,我又没说你哥长得丑!急什么?有这样的妹妹护着,谁也不敢说韩天星半个‘不’字!你倒是跟我说,这俩人气质怎么不一样?”

    “我哥朴实、憨厚、倔强;楚老师深沉、文静,还有一股外柔内刚的韧劲儿!”新月说。她还是第一次对别人的气质下评语,但对这两个人,她自认为都很了解,因而评语也很得当。

    “这气质……”陈淑彦琢磨着她的话,朴实、憨厚之类虽然也都是褒义词儿,但又总觉得不如深沉、文静更令人神往,这在一个待嫁的姑娘心中引起的躁动,别人也许是难以觉察的,即使像新月这样的知心女友,也未必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新月毕竟是天星的妹妹,而且兄妹之情是那么深。陈淑彦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一种什么情绪,竟说了一句无可奈何的话:“人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气质啊!”

    “这恐怕是天生的,”新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当然,家庭、学校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也很重要,从小被遗弃的王子也会成为一个熟练的农夫。”

    “楚老师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妈妈是个教师……”

    “噢,怪不得,人家是教育世家、书香门第!”

    “不过,他当老师倒不见得是受了家庭的影响,而是因为学校留他,我们这些学生需要他,”新月说,“他本来是要去从事专业的文学翻译工作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照样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翻译家,他有恒心,有毅力,又有那么渊博的知识,深厚的文学修养!……”

    “哦,刚才拿来的稿子,就是他翻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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