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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晦(2)(6)



    楚雁潮很难再像往常那样安静地投入夜读和译著了,他烦躁地站起来,在书桌和房门之间的那点空地来回地走,茫无目的地看着满壁图书,看著书架上那盆绿叶葱茏、含苞待放的巴西木,看着闲置在书堆中的小提琴,却在哪儿都看到了新月的影子!他看到的是一个健康的、充满生命力的新月,不,她不可能病倒!楚雁潮想,也许这是大夫的误诊,或者病情并不像郑晓京和罗秀竹形容得那么严重,因为她们毕竟没有见到新月本人。

    第二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镇静地走向英语教室,在那里,还有他的十五名学生在等着老师。

    下午三点钟,郑晓京和罗秀竹提着一网兜儿不知用什么神通买到的水果,匆匆赶到了同仁医院,住院处门房的老头儿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她们。

    “你们找谁啊?”

    “内科一○九病房,韩新月。”罗秀竹回答,她牢牢地记着昨天韩太太告诉她的号码。

    老头儿慢条斯理地看着那挂满小牌牌儿的木板,找到韩新月的名字,说:“哦,牌儿没了,有人在里边儿探视,一次只能进俩人,你们瞅,俩牌儿都没了……”

    “那……我们白跑了一趟?”罗秀竹大失所望。

    “等着吧,”老头儿慢悠悠地说,“等里边儿的人出来……”

    “老同志,”郑晓京掏出军装口袋里的学生证,“我们是北大来的,代表全班……”

    “你代表谁也没用,这是医院的规矩!”老头儿并不买账。

    郑晓京的脸气得发白,她平时出入××大院,只需要对警卫点个头,哪儿遇见过这样挡驾的!

    “老大爷,能不能通融通融哟?我们跑了好远的路……”罗秀竹想用软办法来感动对方。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老头儿行使他那点权力毫不含糊,不再理她们,戴上老花镜看起报纸来了。

    她们就只好等着,心里埋怨着那两个探视新月的人,为什么迟迟地不出来?

    此刻,坐在新月病床前的是陈淑彦和楚雁潮。

    楚雁潮刚才进来的时候,陈淑彦刚刚给新月喂完了二百毫升去脂牛奶。她吃得很慢,陈淑彦一勺一勺地送到她的嘴边,让她慢慢地咽下去。喂完了,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让她静静地躺着休息,什么也别想。

    同室的病人,有一个在睡觉,另外两张床都空着,床头柜上摆着一些药瓶和食品,也许是病情较轻的病人出去散步了,病房里很安静。

    这时,楚雁潮来了。

    新月闭着眼睛,半坐位靠在枕头上。她脸上的紫红已经褪去了,又恢复了那纯净的象牙色,嘴唇微闭着,呼吸舒缓而均匀。一只手贴着脸腮,另一只手平放在床上。像是经过了艰难的跋涉,她累了,在做片刻的小憩,那睡姿是安详的。

    楚雁潮的敲门声很轻,进门的脚步声也很轻,但新月还是听到了。“淑彦,是哥哥来了吗?”她喃喃地问。

    陈淑彦没有回答,询问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楚雁潮向她摆摆手,他不愿意惊动新月。

    新月睁开了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哦,楚老师……”

    “新月同学……”楚雁潮充满了歉意,“我把你惊醒了……”

    “不,老师,我根本没睡,”新月说,脸上泛起了笑意,“我正在想班上的事儿呢,您来了,我太高兴了……”

    “新月,同学们也在想你啊,”楚雁潮俯身站在她的床前,“听说你病了,大家都急坏了……”

    “不要紧,不要为我着急……”新月微微地喘息着,停了停,“我是看见爸爸的伤,吓坏了。现在知道爸爸的伤势不重,没危险,我就放心了……”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您看,我不是好多了吗?”

    “噢……”楚雁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楚老师,您请坐吧!”陈淑彦为他搬过来椅子。

    楚雁潮有些拘谨地看看这个姑娘,并没有坐。

    “我是新月的同学,”陈淑彦解释说,“早就听她谈起过你……”

    “哦……”楚雁潮在椅子上坐下来,“谢谢你,这样照顾她……”

    新月欣慰地笑了:“淑彦就跟我的亲姐姐一样,您看,我有这么好的同学……”

    门房外,那两位远道而来的同学还在焦急地等待。

    来探视的人多了起来,挤在窗口上,抢着向老头儿说出病人的名字,领取那种小牌牌儿。

    罗秀竹突然挤上去,探头望着挂牌牌儿的木板,伸手指着说:“内科一○四,张国梁,两个人!”

    两个写着“张国梁”的小牌牌儿递出来,罗秀竹伸手接过来,拉了郑晓京就往里跑。

    “哎,这个张国梁是谁?”郑晓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管他是谁呢,咱们去看韩新月!”罗秀竹为自己这个成功的小伎俩颇为得意。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战术也得灵活点儿!”

    两个人如同漏网之鱼,赶紧朝内科病房跑去。

    她们可没有楚雁潮那么沉稳,在门外就喊起来了:“韩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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