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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3)


  如懿虽然与皇帝冷眼相对,闻得此言也不禁皱眉道:“什么丑事?皇家清誉,容得你这般放肆胡言么?”
  皇帝转过头来,喝道:“你前次僭越,藐视君上,朕看在博尔济吉特氏世代功勋的分儿上宽宥了你。你要再敢任意妄为,欺辱贵妃,朕便废了你的位分送你回蒙古去!”
  嬿婉见皇帝着恼,忙跪下哀哀道:“皇上恕罪!豫妃也是心急火燎才口不择言,可豫妃所说,真当是胡言乱语失心疯了!您可千万别信她。”说罢,她悄悄看了如懿一眼,只是苦笑。
  豫妃登时大怒,两眼竖起盯着嬿婉,如要吞人一般,“什么失心疯?若不是铁证如山’我怎敢舍出这条性命来说!”她转过脸,膝行到皇帝跟前,紧紧扯着他的袍角,厉声喊道:“皇上,皇后娘娘与人有私,臣妾不敢隐瞒啊!,,
  她的哭腔才拖了一半,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原是嬿婉冲到她身前,狠狠给了两掌,怒道:“你在本宫面前肆意便也罢了,可皇上皇后在上,你也敢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蠢话抬到面上来!”她说罢便含泪,“皇上,臣妾枉然协理六富,实则御下无方,全不能为皇上皇后分忧!”
  如懿乍然闻得豫妃说出这番话来,不觉望着皇帝惨然而笑,“难怪皇上今日这般质问臣妾,原来风言风语,自豫妃便有了!”她说着看向面色惨白的嬿婉,衔了一缕讽意,“看这样子,豫妃必然是先去了你那儿闹腾。自然了,你身娇体弱,哪里拦得住,只好由着她闹到皇上跟前来了。”
  嬿婉面色涨得通红,嘤嘤道:“臣妾人微言轻,素来被宫中姐妹小觑,空担了协理六宫之名,实则难以服众。且豫妃所言,兹事体大,臣妾也不敢由着她胡来!”
  豫妃恼恨地看着如懿道:“你纵然贵为皇后,然而德行有亏,也有脸申斥旁人么?”
  如懿怒极反笑,目光逡巡在皇帝与豫妃面上,冷然笑道:“今日你却不是第一个面斥本富德行有亏的了。本宫倒想听听,除了侍卫,你们还能想出谁来?太医?亲王?再不成连太监也算上。是个男人都往本宫身上扯便罢!”
  豫妃冷着脸,毫不畏惧,目光灼灼直视如懿,“倒也攀扯不上旁人!行不正自然为人诟病,便是凌云彻一个了!”
  如懿气急攻心,哑然失笑,拊掌道:“好!好!难怪豫妃曾得皇上数月欢心,果然还是会揣摩上意。难道在你们眼中,救命之恩便是阴私之情么?狭隘至此,真是闻所未闻!”
  她的话虽指着豫妃,皇帝又如何不知她深意,一张面孔愈见冷峻。
  嬿婉乍闻此名,陡然乱了气息,一时且惊且疑。片刻,她忽而生了微凉如雨的笑意,朗声道:“若说是旁人,本宫还能信一二分。只是凌云彻,哪怕铁证如山,本宫也不相信!”
  豫妃冷眼睨着嬿婉,气哼哼道:“你倒知他?别以为他是皇上身边近侍,便如此奉承偏帮!我便瞧不上你们这些滑头!”
  嬿婉扶着皇帝手臂,切切道:“皇上,臣妾出身寒微,与凌云彻原是同乡,自幼相识。若说一句青梅竹马,臣妾也不敢驳回。”
  皇帝目色陡然凌厉,似笑非笑道:“好!好!原来朕的皇后和贵妃,都与朕的近臣相熟,朕倒浑然不知,做了个糊涂人!”
  这话颇为森厉,嬿婉粉面涨得血红,顺着皇帝手臂上丝滑锦袍倏地跪下,仰面含泪泣道:“皇上明鉴!臣妾今日敢言,便是问心无愧。凌云彻比臣妾早几年入宫,臣妾为宫女时,因着同乡颇多照应。此事若是旧年间的侍卫宫女,怕还有几个知道的。臣妾也不怕皇上细查。只因偶然照拂几次,反惹了闲言闲语。臣妾为着彼此名誉,便疏远了。直到凌云彻救驾有功,侍奉皇上身边,大约是怨怪臣妾早年疏远,他也不大理会臣妾。可怜同乡之谊,便成了陌路了。”
  这略略一席话,有多少前尘往事夹杂在风烟间扑面而来,迷得如懿隐隐生痛。她听嬿婉哀婉道来,中间无数曲折缘故略去不提,倒成了一个无辜之人,心底不免暗暗冷笑。
  果然皇帝静了片刻,伸手扶她起来,语气己然缓和了不少,“你敢不畏人言告诉朕昔日之事,可见心底坦荡。何况谁无幼年一同长大之人,便是青梅竹马之谊,如今疏远了便也罢了。起来吧。”皇帝略一沉吟,扶住她侧身坐了,温声道,“你曾夜雨长跪殿外,伤了膝盖。不要动辄跪着,仔细身子要紧。”
  这般话,显然是说与如懿听了。如懿只觉得字字都是尖锐的银针,针针戳心,绵绵密密无止无尽,心中翳闷压得透不过气来。索性她也不理皇帝是否在意,扶着朱漆泥金雕心炕桌坐下。天气尚寒,花梨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赤红火狐皮坐褥,人在其上,总有落入云端的绵与厚。可此时此刻,荆棘丛中步步艰辛,她才体会何为如坐针毡。
  可是,她不会怕。因为她是如懿,自幼浸淫深宫的如懿。多少惊涛骇浪,她都看过,都颠沛过,才一路艰难行来。
  如懿倏然含笑,颜色却冷,“令贵妃倒是先行把自己撇得干净!”
  豫妃默默听了半日,早已不耐之甚,“皇上!臣妾不理令贵妃与凌云彻如何,左右也是微末小事。可臣妾今番胆敢告诉,的确是有人证物证的!”她狠狠咬着唇,闪耀着满脸得色,“那人证便是凌云彻的枕边人,宫女乌雅茂倩!”
  皇帝目中一瞬,口气却疏懒了些许,“是么?茂倩是朕赐婚于凌云彻的。她,偶尔进宫向朕请安,虽然言语间也有些责怪夫君忙碌不顾家中之意,但如你所说,却是从来没有。”
  豫妃立时急道:“皇上,那日木兰围场恂嫔谋刺,凌云彻不顾皇上先救皇后,臣妾已生疑惑。但念及茂倩乃凌云彻妻室,便派人将他奋不顾身之事告知茂倩,也安慰茂倩一切平安。谁知茂倩听闻之后不曾为凌云彻救皇后而喜,反而大哭大闹,语出怨怼。臣妾听闻后更加疑惑,回京后立刻召茂倩入富细问原委,才知他夫妻二人不睦吕久,只为凌云彻心有所属。”
  皇帝越听眉头越紧,问道:“茂倩何在?”
  豫妃扬眉含笑,急急道:“皇上莫急,臣妾为求万全,已带了茂情入富,在外候着了!”
  皇帝默然片刻,那沉吟分明有山雨欲来之势,迫得殿内诸人大气亦不敢喘一声。还是嬿婉穸着胆子婉言劝道:“皇上,茂倩固然是御前宫女,但凌云彻也屡屡救驾有功。着要对质,不可光听茂倩一面之词。”
  皇帝瞟了立在一旁的李玉一眼,漠然道:“凌云彻何在?”
  李玉正听得抓心挠肺,愁肠百结,忽听得这一句,忙不迭道:“皇上,凌云彻今日当值,只还未到时辰,尚在庑房歇息!”
  皇帝扬一扬脸,唤道:“庑房近在咫尺,叫进忠去!你先唤茂倩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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