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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山(11)

 
  “你没事吧?”
 
  “是老墓了……”他说着,神色突然肃然起来,“扶我过去!”
 
  我看了看那边——贺叔还在查看帐篷,确定有无盗墓人,“可……”
 
  “扶我过去!”
 
  他用力抓住我,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这时,贺叔已经确定了附近的安全,冲我扬了扬手。我这才敢扶住孔雀过去。地上全是湿软的淤泥,走到了这里,大家都满身泥污。
 
  “人应该都下盗洞了。一看就都是嫩头,洞做得那么难看。”贺叔指了指一个坡下的洞——我开始以为那是个山坡,但孔雀摸了摸地,说不是,这是炸山时炸出来的凹地。他的手太妖了,捏一把地上的土,就可以从土的温度软硬判断出许多事情。
 
  “唐墓……”他站起身,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神色陷入了一种死寂,“唐墓,羌树……北方才有羌树,树种都是工匠带过去做土的……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孔雀摇着头,忽然向一旁倒去,被我扶住了,“只是个逃难的官宦世家而已,会用最次的羌树来草草做土,这里甚至不是真正的墓,只是个衣冠影冢罢了……不是这里。”
 
  我有些看不懂他的反应了。在一开始,孔雀确实是明说他为了钱才来,而且还准备自己下到墓穴里找些东西。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古董?
 
  “贺叔,走吧。不是这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贺叔过来扶住他,而我还望着那个盗洞,心中留有一线希望——另外两名同事会不会被他们一起带下去了?毕竟是医生,万一盗墓者里面有人受了伤,那他们很可能还会被留下……
 
  他们俩转身欲走,只是我仍站在原地。贺叔见状皱着眉头,对孔雀耳语了几句。
 
  “……你还是不死心啊。”他叹了口气,回过身,缓缓走过来,“那……我帮你一次。”
 
  说完,孔雀跪在了地上,将手摁入地上松软的湿泥中。我想开口问他,还没出声,就被贺叔一把捂住了嘴。
 
  随后,就见到他将手抬起,再换了一个位置摁下,整个手掌到手腕都埋入土中。就这样过了足足有十分钟,孔雀站起了身,向左边摸索过去,大概走了有两米,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行为。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当他最终找到地方的时候,我的双耳已经因为暴雨声而听力紊乱了。
 
  “贺叔,这里。”他指着脚前的一块土地,“不是很深。”
 
  我的心骤然落到了谷底——孔雀的意思,其实谁都明白。尽管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盲人,特别是先天目盲的人,他们所感受世界的方式和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这个年轻人似乎能够感知到泥土最细微的状态,以此来进行定位。
 
  贺叔把我一起拉过去了。
 
  我的腿就和灌了铅一样,一个是因为在雨中跋涉太久,还有就是对泥土下的东西的恐惧。贺叔从盗墓者们的帐篷旁找来两把铲子,我们一起就那个地方向下挖去。自己的手在发抖,整个人机械地动作着——这会不会是一个噩梦?一个礼拜前,我们五个才刚刚背着包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地方,说自己读书、实习时候的事情,抱怨烦人的病人或是上司……
 
  我不害怕陌生人的生死,否则便无法当医生。但对于熟悉之人的生死,我很难看开。我就是这样一个伪善的好人。
 
  但是,噩梦终于成真了。
 
  ——泥土下,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张春明,是他。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了,然后转开头,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整个人就坐在了泥里。
 
  贺叔像是不准备挖了。但孔雀和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自己当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快到极限了),他便继续挖下去,直到张春明整个人都显露出来(后来的鉴定是割喉死的,走得很快)。
 
  “应该还有一个人,不在这。”他把铲子扔开,从背包里拿出一罐高热量的运动饮料递给孔雀,“还要继续找吗?”
 
  孔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似乎是因为这个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他能找到张春明的埋身处已是尽力。想要再找到童立军,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太多了。我还坐在那,被贺叔一把拎起来。
 
  孔雀问:“徐医生呢?他按照我说的,离开崔阳村去报警了吗?”
 
  我点了点头。
 
  贺叔看了看表:“你看,雨小了。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来得快一些。”
 
  ——确实,暴雨渐渐小了不少,天也明亮了些。山区的暴雨要收立刻就能收得住,照这个势头,雨很快就会停了。可就算这样,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后警察才能找到这。警察没有地图,我们又不能回村里接应,谁知道村子里有多少人和盗墓者勾结了。
 
  “还有个问题,那些人随时可能从盗洞里上来。”贺叔皱着眉头往那看了一眼,“少东家,下个决定。”
 
  “把盗洞埋了。”孔雀没有一丝犹豫,声音冷静得让我背脊发麻,“他们不用出来了。”


作品集俞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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