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太子。提亲(7)
时间:2022-01-12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Mais, ma chère……” “我说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在搞学问上,当然,我在您面前是门外汉,但是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关于您,我考虑了很多。我得出了一个看法。” “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是,咱俩并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还有人比咱俩更聪明。” “这话又俏皮又一针见血。既然有比咱们聪明的人,那就是说也有人比咱们正确,由此可见,咱们也可能出错,不是吗?Mais, ma bonne amie,假如说我错了,我总归还拥有我那全人类的、永远的、最高的信仰自由的权利,对不?只要我愿意,我毕竟还拥有不做伪君子和狂信徒的权利,因此,很自然,我就很可能被各种大人先生们所忌恨,一直到生命终了。Et puis, comme on trouve toujours plus de moines que de raison,也因为我完全同意这话……” “什么,您说什么?” “我说:on trouve toujours plus de moines que de raison,也因为我对这话……” “这大概不是您的看法,您大概是引用别人的话吧?” “这是帕斯卡说的。” “我早料到……不是您说的!为什么您说话从来不会这么言简意赅和一针见血,而总是这么啰啰唆唆和不得要领呢?这比您方才说的官瘾要强多了……” “Ma foi, chère……首先,大概是因为我毕竟不是帕斯卡,et puis……第二,我们俄国人用自己的语言什么也说不出来……起码到现在为止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哼!这恐怕不见得吧。起码您也该把这样的话记下来,并且牢牢记住,要知道,说话的时候……哎呀,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我来找您跟您说话是严肃的,非常严肃的!” “Chère, chère amie!” “现在,当所有这些连布克们,所有这些卡尔马津诺夫们……噢,上帝,您也太不修边幅了嘛!噢,您把我的心都操碎了……我本来希望这些人能对您肃然起敬,因为他们都抵不上您的一根指头,都抵不上您的一根小指头,可是您的举止行为又怎样呢?他们将会看到什么呢?我又能让他们看什么呢?您非但没有大义凛然,以身作则,证明您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反而终日与一帮狐朋狗友为伍,养成一种使人无法忍受的坏习惯,您变得老态龙钟,不喝酒不打牌您就没法活,您除了保尔·德·科克以外,什么书也不看,什么东西也不写,可是他们大家却在那里不停地写呀写呀;您的全部时间都拿去聊闲天了。请问: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允许与您那个形影不离的利普京那样的狐朋狗友为伍呢?” “为什么他是我的而且是形影不离的呢?”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胆怯地抗议道。 “他现在在哪儿?”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严厉而又不客气地问道。 “他……他无限尊敬您,他去了斯——克,母亲死了,去接受遗产。” “他似乎就知道弄钱。沙托夫怎么样?还同从前一样?” “Irascible, mais bon.” “我最不待见您那个沙托夫了,非但脾气坏,而且自命不凡!” “达里娅·帕夫洛芙娜的身体好吗?” “您问达莎?您怎么会想到问她呢?”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好奇地望了望他。“她很好,我把她留在德罗兹多娃家了……我在瑞士听到了有关令郎的一些消息,是坏消息,不是好消息。” “Oh, c'est une histoire bien bête!Je vous attendais, ma bonne amie, pour vous raconteur……” “行了行了,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让我安静一下吧,我累极了。咱们会有时间谈个痛快的,尤其是谈坏事。您一笑就唾沫四溅,这是衰老的一种表现。瞧您现在笑得多怪……上帝,您积累了多少坏习惯啊!卡尔马津诺夫是不会来看您的!而这里的人本来就巴不得这样……您现在原形毕露了。唔,行了行了,我累了!总得对人有点儿恻隐之心吧!”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总算“对人有了点儿恻隐之心”,但走开时显得很尴尬。 五 我们这位朋友的确养成了不少坏习惯,尤其在最近一段时期。他明显而又迅速地自暴自弃了,开始变得邋邋遢遢,这话不假。酒喝得更多了,动不动就掉眼泪,神经变得更脆弱了,对优美的东西也变得过于敏感。他的脸有一种变得非常快的奇怪本领,比如说,他的面部表情本来十分庄重,却会快速变得十分可笑,甚至十分愚蠢。他受不了孤独,不断希望有人来给他讲点什么流言蜚语、城里的趣闻笑谈,而且每天都要听新的。如果长久没有一个人来,他就会苦恼地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行,不断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嚅动嘴唇,长吁短叹,最后差点要嘤嘤啜泣。他老是预感到什么,老是害怕什么意料不到的、不可避免的事,变得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开始十分注意自己做了什么梦。 整个这一天直到晚上,他都在异常忧郁的心情下度过,他派人来找我,神情非常激动,说了许多话,讲了许多事,但是说来说去又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语无伦次。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早就知道他什么事也不瞒我。我终于感觉到他心里有事,一件特别的心事,究竟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过去,每当我俩单独晤面,他开始向我吐露心头郁闷的时候,通常几乎总是过了一些时候就会拿来一瓶酒,他就会感到快慰得多。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酒,他想必不止一次地克制住了让人去拿酒的愿望。 “她干吗总是生气呢!”他时不时像个孩子似的诉说道。“Tous les hommos de qénie et de progrès en Russie étaient, sont et seront toujours des牌迷et des酒徒,qui boivent en zapoi……我还根本不是这样的牌迷和这样的酒徒……她还指责我,为什么我什么东西也不写?真是奇谈怪论……我干嘛老躺着?她说,您应当‘以身作则,作为一种责难’而站着。Mais, entre nous soit dit,一个注定要‘作为责难’而站着的人,除了躺着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她知不知道这道理呢?” 最后,我终于弄清楚了这回使他念念不忘、倍感痛苦的那个主要而又特别的心事究竟是什么。这天晚上,他多次走到镜子前,而且一站就是很长时间。最后,他终于在镜子面前向我转过身来,带着一种异样的绝望说道: “Mon chei, je suis un邋遢鬼!” 是的,没错,直到现在为止,直到这一天以前,尽管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有许多“新观点”,“思想也发生了许多新变化”,可是有一点他始终很有把握,即对于她这颗女人的心,他还是富有魅力的,即不仅作为一个被贬黜的人,作为一个大学者,而且也作为一个美男子。二十年来,这个令他欣喜,令他快慰的想法,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也许,在他所有的信念中使他最难以割舍的就是这个了。在那天夜晚,他是否预感到,在最近的将来他将面临多么巨大的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