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事(2)
时间:2022-01-09 作者:流潋紫 点击:次
皇帝一摆手,收起眼底汪洋般的迷恋,口角决断如锋,将众人的疑虑与震惊生生割裂,“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他起身,欲走出殿外,嬿婉忍不住上前几步,将笑意漫上酸楚而焦虑的容颜,“皇上,您方才说过,要去臣妾宫里看永璐。”
皇帝转首看她,那笑容显得有些敷衍,“朕若得空,就会去看永璐。”他的目光空洞而并无留恋的意味,只有逡巡过茫然失神的香见时,才满溢着温软而缠绵的情味。他郑重嘱咐李玉,“将承乾宫好好打理出来。否则,朕就摘了你的脑袋。”李玉诺诺答应,悄然抹去额头冷汗。皇帝再不多言,阔步离去,将一众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的人丢在身后。
嬿婉见皇帝三魂不见七魄,手心一阵阵冷汗直冒,滑腻得几乎抓不住绢子。如懿轻叹一声,向着身边的海兰低低道:“皇上他,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海兰轻蔑一笑,“皇上也算见惯天下美女。皇后娘娘且看座下内宠这般多,皇上什么没有见过。今日初见,皇上就这般忘乎所以,皇后娘娘不劝劝么?”
如懿心下微凉,仿佛秋日寒蝉冷露逼仄浸入,“海兰,本宫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本宫…”她欲言,却有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四肢百骸,“你看皇上这个样子,本宫说什么,他还听得见么?”
嬿婉从未见如懿这般灰心丧气,想要说什么,却又颓然坐下了。
嬿婉无可奈何,求助似的望向太后。太后并不看她,含了一丝苦笑,“奉皇太后懿旨。你们都在这里,可曾听见哀家下什么旨意?”
如懿满心不安,立刻屈膝向太后道:“儿臣无能,请皇额娘降罪。”
太后缓缓拨动手中的念珠,“你的确无能。”她将视线扫向一旁心急如焚的嬿婉,“枉你连连生育,也算得皇帝欢心。皇帝如此,你不是也一言不发无能为力么!所以谁也怪不得谁!真要追究,那就是咱们的皇帝心气太过坚硬,无人可以动摇。牢牢记着这句,有你们的好儿!”
嬿婉悄然望向颖嫔处,见她一脸气恨难耐,也不稍加掩饰,只得默然垂首,勉强笑道:“太后莫往心里去。皇上…皇上一时纵情,说不定一时半会儿心劲过了,也就丢开手了。”
太后并不作声,只是将忧疑的目光投向如懿,沉声道:“皇后,你相信么?”
如懿沉默着低首,太后长叹一声,忧然起身,“哀家本想给寒氏一个固山格格或多罗格格的名位,让她在外安然度日,也好安抚寒部其余人等。却不想皇帝陡然生了招纳后宫的心志。此女入宫,只怕后宫从此永无宁日。皇后,你好自为之吧!”
太后的忧惧是永夜来临前的蒙昧,将惶惑不安的情绪传递到每颗心的底处。如懿身形微微一晃,复又稳稳站住,“有皇额娘在,儿臣等有所依靠,必无忧虑。”
话虽如此,可走到殿外时,如懿还是觉得心头的窒闷如殿外阴翳的铅云,低垂着重重逼迫而下。山雨欲来呵!
她扶着容珮的手,听着心浮气躁的颖嫔在耳边聒噪:
“皇后娘娘,这种亡族克夫的妖女,怎配入宫侍候皇上?
“皇后娘娘,这种祸水,虽然没有嫁人,但到底也是许过人家的,怎么可以为嫔为妃呢?
“皇后娘娘,您得拿个主意啊!”
如懿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终于忍耐不得,以沉默的姿态定定望向她,“那么,你觉得本宫该拿什么主意呢?”
颖嫔登时哑然,却按捺不住气性,急道:“皇后娘娘,皇上即便娶遍蒙古各部,臣妾也不敢有丝毫异议,只为满蒙联姻乃是国俗。可是这种边地小部,又是逆臣贼子的亲眷,野心昭昭,皇上怎能娶她在侧?”
长街的风霍霍穿行,将颖嫔最后的质问扯出尖厉的余音。这话勾得绿筠原本带着病色的面孔愈加颤颤,“皇后娘娘,颖嫔妹妹这话倒说得是。那寒氏今日敢挥剑直指皇上,明日保不齐要做出什么谋逆之事。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只怕会危害皇上龙体啊!”
如懿立在长街正中,任凭啸行的风吹起轻飘的云丝袍角,飞起如扑腾的蝶。她面色阴沉,如坠寒冰,“这样的话,本宫难道没有劝皇上么?”她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忻妃,温然道:“忻妃,你如何打算?”
忻妃垂着脸,静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什么打算也没有。臣妾好容易才有了八公主,一心一意只以公主为念,不作他想。”
如懿微微颔首,“你本是甘于满足之人,如今有了公主,更加恬淡随和。”
忻妃牵动唇角柔和笑意,低头捻着衣角,“臣妾进宫时,阿玛就说过,得不高不低之位,争不荣不辱之地,才得长久平安。”
如懿眼中闪过欣慰之色,牵过她的手道:“春来风燥,于小儿不宜。你先回去看顾八公主吧,免得她惦念。”
忻妃闻言,如逢大赦,急急请安告退。如懿徐徐环视周遭之人,缓声道:“都像忻妃这般有个记挂多好。人有记挂,才会心安,少了那么多心思心眼在旁人身上。”
绿筠有些讪讪,默默退了两步,掩身人后。如懿向着她绽出温和笑颜,“纯贵妃,听说永璋的侧福晋又替他生了个女儿。真好,含饴弄孙,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绿筠如何不懂,又露出那副怯怯的神气,垂首恭谨,“皇后娘娘说得是。孩子的寄名符还没换,臣妾心中记挂,先告退了。”
如懿关切,唇角绽出一片明净的愉悦,“昨儿皇上赐了本宫两支极好的山参,等会儿本宫便着人给你送去。这两个月来你的咳疾一直未愈,太医说怕是伤着肺腑了,必得好好养着。你切莫操心太过了,你的福气,还长着呢。”
绿筠一壁答应,忍不住又侧首咳了几声,勉强笑道:“皇后娘娘的教诲臣妾都懂了,也请娘娘宽心,皇上只说让她移居承乾宫,终究还没定位分,只怕一切还来得及。”
如此,颖嫔也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摸着衣袖上繁复的缀珠花纹,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鼻子轻哼一声,“什么位分不位分,都给了主位了,到时候不是妃位便是嫔位,都要和臣妾平起平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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