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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高峰会(2)



  我感觉到一片紧张的气氛在桌边骚动。安娜与荷西已经完全投入,虽然他们也可能是组织委员会的一员。现在罗拉已经开始被吸引进来,虽然她在几分钟之前将约翰贴了个小丑的标签。另一方面,马克和马利欧则是扮演着默认的角色,而依芙琳在西雅图研读药学,则直接表明自己对太空一无所知,很可能会退席。比尔看起来完全无动于衷;即使约翰在谈话时,他曾唤来一位左耳戴花的男子,点了某种食物。至于我,我将自己抛入这个情境,进入马拉福植物园,为了这个大问题,也为了小小的个人主义。

  约翰开始为这场聚会暖身,问我们,有多少人相信其他的星球上也有生命。由于依芙琳对此问题不愿表态,于是一行人被分成相同数目的两边,约翰已经要为这天晚上的讨论作出第一个结语。

  “不同凡响!我必须说,我对在座各位的判断万分敬服。关于宇宙的本质,我提出一个最基础的问题,才几分钟之后,我已经得到四个完全正确的答案。虽然另外四个完全不对,荒诞无稽。”

  “那么你知道答案啰,是吗?”这是马利欧的评语。

  主席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因为宇宙如果不是有生命,就是没有。没有第三个答案!当然,光是想到外太空有些生命在蠕动着,就会让我们的头皮发麻。但是也有可能生命只存在于我们的星球,只不过这个答案也一样难以接受;光是思考这点,便足以令我们头痛万分。因此很明显,在座有四个人给了绝对正确的答案。换句话说,这个谜题的答案并不见得那么复杂。”

  “你还没说我们哪一边的答案正确!”马利欧悻悻然说。

  “这一点都不重要。”约翰强调,“据我所知,针对外太空生命的问题,本桌有四个人确实给了正确答案,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就在这时候我无耻地抢先偷跑。

  “外太空当然有生物。”我说,“宇宙里大概有一千亿个银河系,每一个银河系都有一千亿颗恒星。如果我们单独存在的话,未免也太浪费空间。”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约翰回道。

  “为什么?”

  “昨晚你还非常强调在大自然运行的过程里,应该没有任何意图。”

  “我还是一样的想法。”我很肯定。

  他不理我:“而你说,如果孤孤单单地在这里,就未免太浪费空间……”

  我点点头,因为我还看不出自己思维的破绽。但是陷阱来了,薇拉,因为他逮到我:“那么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在浪费,或不浪费空间?”

  我只能忍气吞声,承认他抓到我前后不一。同时,我突然想到,那些最常用“浪费空间”这种论调来支持宇宙充满生命论的人,通常也最激烈否认自然运作的过程有任何较深刻的用意。但是如果地球生命的创造只不过是一场疯狂的巧合,那么要将这场疯狂的巧合当成是宇宙运作的原理,就显得更是不合理。

  约翰继续厘清几个其他关于宇宙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总是会把全桌分为两个阵营。他想知道,宇宙的能量是否永远存在,如果答案为否,我们就得判定它是完全自己进化完成,或是来自某些内在或外在的创造力量。然后他想了解,宇宙是否将继续往外扩散,或者如果质量太大而将再度聚合在一起,以至造成无限个新的大爆炸,而形成新的宇宙群。他试着发掘,是否有任何超自然的意识,或是物质宇宙就是唯一的存在。然后他想知道,我们是否认为人类即使在脑死之后,还是有灵魂留了下来,或是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同样地有如昙花一现。他问,是否有任何超感觉的现象,或是每一个所谓超感觉的现象都是完全绝然的幻想,不过是现代人以神秘的观点,甚至认为万物皆有灵的观点来看待世界的遗迹残骸?他很小心地全场附注,与会人士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同时不断提醒我们,在场至少有些人提出了正确的答案,因为我们的意见从来没有一次是一致的。

  “非此即彼!”约翰?史普克用他那清脆的牛津英文拍板定案,接着将他那本体论的二次方程式用一句拉丁文作结:没有第三个答案!

  不久之后,左耳上戴着花朵的男子将两瓶香槟放在桌上,完成比尔的要求,现在谈话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约翰想要全桌轮流,让每一个人都可以简述自己的生命哲学为何。现在我们都产生了兴趣;连依芙琳都乐意加入。

  荷西抓住机会先起头,他发表的意见,是我可以安全地称之为以人类为宇宙中心的观点。他就是相信,如果要创造人类,宇宙不能比现在小,结构也不能有太大的差别。他所作出来的结论总是远远超过提出来的论点,而显得过于武断,但他提醒我们,人类的大脑或许是全宇宙最复杂的物质,基本上比中子星与黑洞更难了解。此外,大脑里的原子曾有一度在完全燃烧的星星上闷烧,而如果宇宙不是这样的规模,就无法创造恒星与行星,或是微生物有机体。举例来说,即使如木星那样“缺乏智慧的”行星,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好让我们能够坐在这个地方理性地进行讨论。地球如果不是拥有强大的重力磁场,将持续不断遭到流星与小行星的轰炸,但是木星就像个吸尘器一样,将混乱的力量隔绝在外,否则地球就不可能培养出生物圈,以及最终的人类意识。他的描述方式让我想到,在古早的斐济社会里,酋长总喜欢和喂蚊人走得很近。如果地球是酋长,彗星是成群的蚊子,那么木星就是喂蚊人。不过我们也不能忘记,这么多年来,木星也造成几次严重的蚊灾。根据荷西的说法,只要一次,它基本上就可能终结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给我一个活的星球!”他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地球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当然,不能有一道力量决定不要浪费空间。只是我们可以理解,宇宙的存在,正好足够创造出一个这样的意识,让它有能力提出这类的理论。要创造像这么复杂的人脑也很花时间,并不只是七天的问题。宇宙大爆炸发生一百五十亿年之后,给它的掌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比尔认为,科学迟早会揭露所有物质和宇宙的秘密,马克说,会有越来越多的基础科学得到跨国公司的经费补助,而依芙琳对耶稣则是有无法动摇的信仰,认为他是人类和宇宙的救世主。

  然后轮到罗拉。罗拉坦承,她对生命的看法,有一大部分是得自于印度哲学,尤其是吠陀哲学,印度六大学派之一,或比较正确的说法是keval-advaita,这是印度哲学家商羯罗所创的名词,此人在第九世纪早期,居住在印度。罗拉说,“keval-advaita”的意思是“绝无二元论”。她继续宣称,只有一种实境,即印度人所谓的婆罗门或是大圣门,意指世界的灵魂,或按照字面上的意思:“伟大的灵魂”。婆罗门是永恒的,无法分割,也非关物质。因此所有约翰提出来的问题都有一个答案,也只有一个答案,因为婆罗门就是他所有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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