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戚的灵长类(4)
时间:2021-12-22 作者:乔斯坦·贾德 点击:次
这一回我穿过村庄,横过赏心悦目的波马河,轻松地付了五块斐元作为入场费用,以造访这保护中的天堂。我在一个小木屋里得到许多资讯,以帮助我走过五哩修好的道路,同时我买了一包饼干和一瓶水。我向他们保证,我知道任何方式的用火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我沿着波马河往上前进,步行大约半哩路。我走的小路上花木繁芜,除了成排的棕榈树与花朵盛放的灌木之外,别无障碍物。这就是我所谓的文化造景,薇拉。你应该来的! 不久我便听见第一道小瀑布的流水声。我听说这里有道六十五呎长的直立瀑布,并凿出一洼巨型泡沫浴池。还听说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因此我放弃了泳衣,决定如果单独一人,便裸身跃入那座天然游泳池中,否则,便继续上行半个小时,当地有条长达一百七十呎的瀑布,只不过它的水潭没这么大。 我一见那瀑布,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迎接着我,接着便望见安娜与荷西在潭中。不知道是单纯地惊讶于我撞见的人,或者是因为无法独处而稍感失望。都是一样的,眼前是一道意外的屏障,再度见到他们无疑是件愉快的事,但我却得面对一个事实,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模一样,都在裸游。他们再度让我想到亚当与夏娃,上帝第一个创造的男人与女人,那太古时期提供满足感的细胞基质——至少在苹果悲剧发生及继之而来的放逐之前。不过放逐事件要到下一章才会出现,因为此刻他们还在天然浴池里冲凉。我转身离去之前,留意到安娜的肚子上有个大型的胎记。 我始终假装自己听不懂安娜与荷西在说些什么,但我还没堕落到去刺探他们裸露的隐私。这种下流的行为只能留给上帝去做——他是偷窥狂的最完美原型。问题是,如果不出现,便无法前进到下一道瀑布,因为除了官道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通路,而那条路就直直穿过水潭。因此我必须折返。 然而,我并未转身离去,因为正在此刻,我听见荷西对他的果*体伴侣说了什么话,虽然我没有完全听明白,往后有一天却听见它完整的重述: “小丑从自由的梦境醒来,只剩了皮包骨。他急着摘下前一夜的莓果,以免白日将它们催得过熟。倘使失去,机会不再。若非此刻,即是没有。小丑明白,他从来不会醒在同一张床上。” 或许,我想,如果我留在道上,不前进,也不后退,或许我会听见安娜吐露心声。她说: “当小精灵从睡眠的秘密中获得释放,在全新的一天完整成型,他们在想些什么?统计数字怎么说?这是小丑在问。每当小小的奇迹出现,他便露出同样惊异的表情。他总是破绽百出,正如他耍的小把戏。就这样,他庆祝创世的黎明。就这样,他迎接今日的破晓。” 我经常在想这个“小丑”究竟是何许人也,现在我终于得到某种解释,荷西说: “小丑在小精灵之间游移,外表伪装成灵长类。他俯视两只陌生的手,摸摸自己不认识的脸颊,抓抓眉毛,知道里面藏有自我的谜题阴魂不散,藏着灵魂的原生质,知觉的果冻。他无法接近事物的精髓。他模糊感到这必定是颗移植而来的大脑。因此他不再是自己。” 或是个生化天使,我想,是永恒的代表,对肉体国度思想丰富的生命如此好奇,以至于在傲慢之中,忘了安排自己的退路。灵长类最好小心,别想装上蜡制的翅膀,遽下判断,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天使一样飞往天堂。反方向的做法也同样愚蠢。天使若是要相信自己可以分享灵长类的一切,而不放弃自己天使的地位,结果是同样不智的。天使失去的永远多于灵长类,只是就某个层面来说,他们失去的都是一样:他们自己。不同之处在于,天使向来视自己的永恒生命为理所当然。 也许我假设安娜与荷西已经发现我的到来,因此开始展示他们那小篮子里的哲学碎片。真是如此,此时撤退便显得傻得可以。不过无论我心中是否如此盘算着,我只记得自己出现在道上,一手遮住一只眼睛,并提醒自己,我自然未曾听见只字片语。 “有位置让陌生人容身吗?”我问,“我付了五块钱买到通往天堂的签证。” 他们笑了,动身离开水潭,我站在原地,双手欲盖弥彰地遮住眼睛。虽然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有几只手指曾经张开小小的缝隙,却正好在他们穿上一条黑色长裤与一件红色夏装之前,瞥见他们裸露的身体。 我见到安娜乔装成夏娃时,突然得到启示。她的头是我唯一见过的部分。夏娃的身体和它完全不同——虽然它对她而言,也是剪裁合度的,毫无疑问。不过要将一个人的头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根本不可能吗?我从来没听过有脑袋移植这回事。 他们穿妥衣裳,我们坐在树荫下的凳子上,吃着饼干,拼命比赛极力赞美这里的天然保留区,还有波马的居民,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客人。安娜又开始用她的照相机四处拍了起来,我也得和他们一起照几张相。她走到他处照相时,荷西开始找我大脑的麻烦,谈起各种演化的学说。以一个门外汉来说,他的知识极为渊博,我在前一晚便已留意到这点。他会用上像种系渐进说和进化中断平衡说这样的字眼,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安排了一位司机在接待屋里等着,我们一致同意,现在天堂轮到我独自享用。浸泡片时之后,我便启程寻访其他瀑布。 几个小时之后,在马拉福的棕榈树丛中,我和安娜与荷西再度狭路相逢。安娜还是继续拍她的照片。我特别提到这个现象,是因为照片似乎属于仪式的一部分,大约是个神秘的判决,如排球般地从一人传至另一人身上。 我独立于树丛之间,却陡然听见熟悉的声响。我发觉自己竟来到安娜与荷西的茅屋之外,并意识到他们必定是坐在阳台上。他们不太可能看见我,我确定自己是站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外,只是我与他们的距离,正如昨日我在自己的阳台上,而他们在棕榈丛中一般。我正打算走开,却听见他们活泼的箴言如小瀑布般倾泻而出。 是荷西开头朗诵。 “当天堂里的成排座椅上,只剩了冰与火,又有谁能够观赏宇宙的烟火施放?谁会想到,当第一只英勇的两栖类爬上岸边,它不只是爬上海岸的一小步,还是长足的跳跃,直到灵长类得以见到自己光荣演化的万花筒,起自最初那完全相同的一条路?宇宙大爆炸发生一百五十亿年之后,给它的掌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或是我们应该先说这个。”安娜说,“有人竖起耳朵,张大眼睛:从火舌上端,从史前的浓汤,穿过洞穴,往上,往上到了水平面的大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