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公民(第七章)(2)
时间:2021-11-23 作者:海因莱因 点击:次
他游游荡荡地来到一条用钢板打造的走廊,觉得自己仿佛是游荡于活人丛中的一个幽灵。所以,他最终还是懊丧地决定回到自己醒来时那个小房间去。可是不久他就迷了路,只得从自以为是对的那条路退回去。他没有走错道,巴斯利姆的教诲没有白费。问题是这条路没有可以辨识的特征,于是他又四处徘徊起来。不幸的是,这会儿他意识到,不管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房间,他一定得赶紧打听出这些人把盥洗室藏到哪儿去了,即使他不得不揪住谁逼问一番都在所不惜。 他冒冒失失撞进一间舱舍,迎接他的是女人气愤的尖叫。他又慌忙退了出来,只听身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匆匆赶来,用国际语对他说:“你这东游西逛的家伙,为什么惹是生非?” 一听这话,索比反而感到放心了。这里简直像个修道院,无疑是世界上最冷漠的地方,待在这里简直比独自一人还孤独。在这种环境里,即使是一顿训斥,也比不理不睬好得多。“我迷路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你为什么不待在原来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想——对不起,尊贵的先生——我想找卫生间。” “哦,就在那里,你床铺的正对面。” “尊贵的先生,我不明白。” “唔……我想你是不懂的。我不是‘尊贵的先生’,我是第一辅助领班,记住这个称呼。跟我来。”他抓住索比手臂,急忙回身把他带出迷宫,走到索比迷路的那个甬道口停住脚步,手在一条金属缝隙上从上往下一拂,说,“这里就是你的卧室。”话音未落,墙板滑了开去,露出一道门来。 那人转过身,在另一边又做了个同样的动作。“这是右舷单人盥洗室。”那人语带讥讽,而索比被这些怪异装置搞得糊里糊涂,他懵懂地跟着那个人走进自己房间,“现在你就待在这里,饭会送来的。” “第一辅助领班,先生?” “啊?” “我可以跟克劳萨船长说说话吗?” 那人吃了一惊。“你以为船长没有比聊天更重要的事情可做了吗?” “可是……” 那人已经走了,索比是在对着钢板说话。 过了好长时间,一个小孩终于端来了食品,但从他进来的表情和动作中看,他好像只是在一个空房间里放了一碟东西而已。以后,他又端来其他食品,顺手要将第一只盘子撤去。索比几乎没法引起他的注意。他紧紧抓住那只盘子,用国际语跟那个孩子说话。索比看出他明白自己的话,但他的回答非常简短,只有短短一个词:“弗拉基!”索比不懂这个词,但也感受得出那种轻蔑的语气。“弗拉基”是指一种怪模怪样、一半属于晰蝎类的小食腐动物。这种东西生活在第三α半人马主星——人类殖民的第一批星球之一,长得很丑,几乎毫无脑子,还有种种令人厌恶的习性。只有近于饿死的人才会吃它的肉。它的皮摸上去很不舒服,还会在指头上留下一股让人生厌的臭气。 不仅如此,“弗拉基”还有别的含义,指行星居民、离不开星球的人、住在土地上的人、从来没去过太空的人、非我族类,连人都算不上,异族、野人。总之,它是一个饱含蔑视的词。在古老的地球文化里,每一种动物的名字都会被用来骂人:如猪猡、疯狗、大母猪、老母牛、鲨鱼、蛆虫等等,数不胜数。不过从侮辱人的方面来说,这些说法没有一种像“弗拉基”那么恶毒。 幸好索比不知道这些意思,他只知道那个小孩子瞧不起他,不在乎他——这个,他早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索比感到困乏了。虽然他已经学会开门的手势,但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那张床,无论他怎么敲、碰、抓、压,或者综合诸般手段,都拿那张床没办法。他只好在地板上躺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饭又端来了,但他还是不能留住那个小孩说几句话,连让他骂几声都做不到。他在走廊对面还碰上另外几个男孩和年轻人。别人依然没有理睬他,但他却悄悄地看会了一种本事。他学会洗衣服了:一个小玩意儿“吃”进一件衣服,在里面放上几分钟时间,然后又“吐”出来,那件衣服就变得又新又干净了。他很高兴。当天,他把自己漂亮的新衣服洗了三次。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没干。那天晚上,他又在地上睡了一夜。 他蹲在自己铺位上,痛苦地怀念着老爹,恨不得自己这会儿仍然留在朱布尔。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他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一个声音问道,操着拘谨、不标准的萨尔贡语。 “进来!”索比一边热切地答应着,一边跳起来打开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妇女,“欢迎,欢迎。”他用萨尔贡语说,让到一侧。 “谢谢你的好心。”她说话结结巴巴,但速度很快,“你会讲国际语吗?” “当然会,夫人。” 她脱口而出:“谢天谢地,我的萨尔贡语己经忘得差不多了。”说的是银河系英语,然后改用国际语接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用国际语交谈好吗?” “可以的,夫人。”索比用同样的语言回答说,又用银河系英语加了一句,“除非你更愿意用其他语言。”她好像吃了一惊,“你会说几种语言?” 索比想了想,“七种,夫人。还有几种只懂一点,算不上会。” 听了这话,她更吃惊了,慢慢地说道:“也许我犯了个错误,可是,要是我讲错了,请原谅我的无知,并纠正我的错误。我听说你是朱布尔波一个乞丐的儿子。” “我是跛子巴斯利姆的儿子。”索比自豪地说,“他是萨尔贡治下一名持有执照的乞丐。我已故的父亲是个有学问的人,在整个自由广场,他的智慧无人不知。” “我相信你的话。唔……所有朱布尔乞丐都是通晓几国语言的人吗?” “什么,夫人?不,他们绝大多数只能讲粗俗的俚语,但是我父亲不许我说粗话……当然除了特定环境以外。” “那当然。”她眨眨眼说,“要是我能见到你父亲就好了。” “谢谢你,夫人。请坐。很惭愧,请坐在地上吧……不过请随意,我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 “谢谢。”她坐在地上,比索比费劲些。索比在要饭求乞时曾经盘腿端坐过几十个小时呢。 索比不知道是否应该把门关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夫人——他已经把她当作了一位高贵的夫人,可她却是那么友善,让人猜不透她的地位——是不是故意让门开着。现在的他被完全不同于过去的风俗习惯所淹没,面对的是全新的局面,他完全不知所措。于是,他用自己的常识解决了这个问题,开口问道:“你愿意把门开着还是关着,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