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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鹄歌(2)


容珮有些把握不定:“占住了位子,还留得住给十二阿哥吗?到底,十二阿哥才是娘娘亲生的啊。从前的大阿哥虽然也得娘娘抚育几年,到底还是变了心性,五阿哥他…”
“永璜要为自己争气,一时用力用心过甚,错了主意也是寻常。到底后来本宫没有在他身边时时提点。至于永琪,海兰与本宫一直同心同德,情如姐妹。若是连海兰都不信,这宫里便没有本宫可以相信的人了。”如懿温然一笑,含了沉沉的稳笃,“容珮,眼睛看得见的不要只在眼前方寸之地,而要考虑长远,是不是永璂登基为新帝不要紧,要紧的是本宫是笃定的母后皇太后!”如懿弯下腰,抱起永璂,笑着逗弄道:“天家富贵难得,皇帝之位更是难坐。好孩子,额娘只要你一辈子平安福贵就好。何必一定要做皇上呢?”
如懿正逗着怀中的孩子,看着他天真的笑颜,只觉得一身的疲惫皆烟消云散。凌云彻跟在李玉身后,陪着璟兕和乳母们一同进到翊坤宫庭院。只见丛丛桂色之后,如懿的笑颜清澈如林间泉水,他心中不觉一动,好像耳根后头烧着一把灼灼的火,一直随着血脉蔓延下去。
如懿听得动静,转首见是他们,便淡了笑容道:“有劳李公公了,还特意送了公主回来。”
李玉知道如懿的心意,便道:“公主是千尊万贵的金枝玉叶,奴才能陪伴公主,是奴才的福分。而且奴才怕自己手脚没力气,乳母们也伺候得不当心,所以特意请了凌大人相陪,一路护送。”
如懿只看着怀中的永璂,淡淡道:“凌大人辛苦。”
凌云彻躬身道:“是公主不嫌弃微臣伺候不周。”他再度欠身,“许久没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金安。”
李玉忙道:“方才凌大人来之前,皇上刚下了口谕,晋凌大人为御前一等侍卫。凌大人是该来皇后娘娘请安的。”
“恭喜凌大人。凌大人尽心侍奉皇上,是该有升迁之喜。容珮,拿本宫的一对玉瓶赏给凌大人。”如懿将永璂递到乳母怀中,转身入了殿内。
二人跟着如懿一同入了正殿。
容珮一拍额头道:“李公公,那对玉瓶我不知搁在哪儿了,您帮我一起找找。”
李玉何等乖觉,答应着便转到里间和容珮一起去寻。如懿侧身在暖阁内的榻上坐下,慢慢剥着一枚红橘道:“你倒是很能干。承德传来这样的消息,虽然没有实指是永珹做的,但皇上既然封赏了你,便是落定了信的是你,疑心了永珹。”
凌云彻长舒了一口气:“不是微臣能干。蝼蚁尚且偷生,微臣的命虽然卑微,但也不想失了这卑贱性命。”
如懿的手指沾染上清凉而黏腻的汁液,散发出甜蜜的甘香:“木兰围场的事本宫不管你插手了多少,但你既然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得皇上器重,就理应护卫皇上周全。若皇上再有了什么差池,那便是你连自己的脑袋也不要了。”
凌云彻深深叩首:“微臣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如懿盯着他,轻声道:“当年木兰围场的事若是有人精心布置,那人便真是心思长远了。”
凌云彻的目光触上她的视线,并不回避,“微臣当日被罚去木兰围场,本是因为心思鲁直,才会受了他人算计。幸蒙皇上不弃,才能再度侍奉皇上身边,微臣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办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如懿听他再三撇清,又述说忠心,心中稍稍安定:“你有本事保得住自己的完全,本宫就可以用你这个有本事的人。反之,再多的忠心也不顶用。所以你凡事保住自己再说。”
凌云彻心头一热,如浪潮迭起,目光再不能移开。如懿鸦翅般的睫毛微微一垂,落下圆弧般的阴影,只低头专心致志剥着橘子,再不看他。
这样的静默,仿佛连时间也停住了脚步。外头枝叶疏疏,映着一轮秋阳。她的衣袖轻轻起落,摇曳了长窗中漏进的浅金阳光,牵起幽凉的影。
他明知道,见她一面是那样难。虽然如懿也会常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如同嬿婉一样。但他亦只能远远地看着,偶尔欠首示意而已。如何能这般在她面前,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他喉舌发热,好像神志亦远离了自己,脱口道:“皇后娘娘不喜欢的命,微臣可以替皇后娘娘出去。皇后娘娘在意的性命,微臣一定好好替皇后娘娘保全。”
如懿抬首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冷如霜雪,并无半分温度:“你自己说什么话自己要知道分寸,好好管着你的舌头,就像爱惜你自己的性命与前程一样。”她顿一顿,“惢心进宫的时候偶然说起,说你与茂倩的夫妻情分不过尔尔?”
凌云彻一怔,仿佛有冰雪扑上面颊,凉了他灼热的心意。他只得坦诚道;“微臣忙于宫中戍卫之事,是有些冷落她,让她有了怨言。”
如懿凝视他片刻:“功名前程固然要紧,但皇上所赐的婚事也不能不谐,你自己有数吧。”说罢,她再不顾他,只是垂首默默,恍若他不在眼前一般。
容珮与李玉捧着一双玉瓶从里头出来,容珮笑吟吟递到凌云彻手里,道:“凌大人,恭喜了。”
凌云彻忙收敛心神,再三谢过,才与李玉一同退了出去。
次日,皇帝下旨以准噶尔内乱之名,命两路进兵取伊犁,征讨达瓦齐。车凌因熟悉准噶尔情形,洞悉军务,被任命为参赞大臣,指挥作战,并征调杜尔伯特不两千士兵参战。同日,皇帝以永珹早已成年之故,出居宫外贝勒府,无事不得入宫,连向生母请安亦不被允准,形同冷落宫外。而玉妍所生的另两子,八阿哥永璇已经六岁,住在阿哥所方便往尚书房读书,而十一阿哥永瑆因为不满三岁,才被允许留在玉妍宫中养育。
这般安排,分明是嫌弃玉妍教子不善了。
永珹的事本是莫须有,只在皇帝心中揣度。皇帝并未直接明说,但也再未见过玉妍,连她在养心殿外苦苦跪求了一夜,也不曾理会,只叫李玉扶了她回去静思安养。
如此,公众顿时安静,再不敢有人轻言太子之事了。
此时的永琪,如冉冉升起的红日,朝夕随奉皇帝左右,十分恭谨谦和,多半以皇帝之意为己意,又常与三阿哥永璋有商有量,处处尊重这位兄长。待到皇帝问及时,才偶尔提一两句,也在点子上。哪怕得到皇帝赞许也不骄矜,处处合黄帝心意。
如此这般,绿筠也格外欢喜。虽然永璋早年就被皇帝绝了太子之念,但永琪尊敬兄长,提携幼弟,连着绿筠的日子也好过许多。宫中无人不交口称赞这位五阿哥贤良有德,比昔日骄横的永珹,不知好了多少。
玉妍与永珹受了如此长大的打击,颜面大伤,一时寂寂无闻。除了必须的合宫陛见,便闭上宫门度日,连晨昏定省也称病不见。然而细细考究,也不是称病,而是真病下了。玉妍生生这般母子分离,一时间心神大损,日夜不安。每每入睡不久,便惊醒大呼,时时觉得有人要加害于她母子。癫狂之时,便直呼是如懿、绿筠、海兰或是嬿婉等人都要害她。如懿连连打发了几拨儿太医去看,都被玉妍赶了出来,皇帝知道后更是生气,亲自派了齐鲁去医治,又开了安神药,却总是效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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