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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宝剑


消失的宝剑
楔子
 
  一阵大浪忽地涌起,将一艘船打得一侧,险些翻倒。
 
  这样的暴风雨夜里,寻常的船只早就躲在港口避风浪了,谁也不知道这船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出海。这其实并不是一艘小船,是闽地所造的福船式样。福船向来以巨大闻名,国初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的宝船也是依照福船图纸。这艘船虽然没有宝船那样庞大无匹,但船体长度已然超过了六丈,已是难得一见的巨舰了。只是再大的船,在大海中还是和一粒粟米没什么两样,一忽儿被抛上浪尖,一忽儿又沉入浪底。若非这船造得极其坚固,只怕早已散架。
 
  按理,这样的大船水手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只是现在船里只有一个人。
 
  确切说,人有很多,活人只有一个。船共分四层,两层在甲板上,两层在甲板下。最底一层是货舱,上面则是客房,甲板上那一层是水手们的座舱,最上一层乃是个大厅。甲板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当大浪打上船身,不时有尸体被甩出去,直坠入海。
 
  船尾的舵舱里,却还亮着一盏灯,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正站在船舵边。
 
  他的手上也都是血,舵杆已斑斑驳驳地沾满了血印,这人只是拼命握着舵杆,似乎死都不肯松手。
 
  ——但愿我能活到船靠岸。
 
  这人想着。死已无法逃避,他很清楚,要活到船靠岸也几乎是奢望。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船在暴风雨踉跄着从浪涛中穿行,这人一边盯着罗盘,一边拼命控制着船向。
 
  船变得平稳起来,颠簸也小了许多,但这人的眼睛里却透出了绝望。现在暴风雨越大,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
 
  只希望靠岸之前,风浪不要平息了。他想着。
 
  如果有谁知道这船竟然是由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在控制着,大概死都不相信,但这艘大船还是奇迹般地不曾被风浪吹覆,仍然向着西边疾驰。
 
  随着曙色渐临,暴风也渐渐小了,前面终于出现了陆地的影子。这人终于长吁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可是,刚扭过头,便看到后面约摸一里多远的海面上,一艘船正向着这儿驶来。
 
  是他们!这人心里一震,嘴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背后受了重创,咬牙坚持到了现在本就是个奇迹,但他终非神仙,终究再也坚持不下去。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么?
 
  这人皱起了眉。不到最后关头,他仍然不肯放弃。自己肯定是走到了最后的一刻,但在这最后一刻,仍然要完成大王之命。
 
  他锁住了船舵,转身出了舵舱。
 
  船舵一被锁住,就只能直直向前开了。这人扶着船舷,几乎是一点点地挤出了残存的力量向前走去。幸运的是,现在风暴终于停了,如果是先前那样颠簸,他根本不可能再走出多远。
 
  岸已经离得不远,身后这些人未必还能追上来。只是,想要与接头的人联系上,也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有想一个办法。最简单的,自是趁着自己没死写一段留言。可是万一那些人追了上来,留言被他们发现,那自己拼了性命逃出来也就失去了意义。
 
  突然,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对,就是这个办法!
 
  ——但愿他能发现这个秘密……
 
  这是这个人最后的念头了。
 
  “泰哥,我没骗你吧,这一趟就是来吃吃睏睏。”
 
  曹官保伸了伸懒腰。昨晚这一场暴风雨对岸上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只不过不能出走,就是在码头的客栈里“吃吃睏睏”。好在这儿的海鲜又多又便宜,就算曹官保也吃得起,何况每天还有几分银子的贴补,他自然落得大快朵颐。
 
  张泰将手中的纸笔收好。他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就算到这儿来也没间断。他淡淡一笑道:“天也放晴了,那该启程回去吧。”
 
  “急什么,多呆一天,王公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一次,并不是曹官保的公干,而是他接的私活。太仓王氏是个望族,族中除了诗礼传家的,也有一支弃文从商,生意做得不小。因为有笔货要押送,本来这些事都由专人,不过偏生一时抽不出人来,主事的王公子正好与曹官保认识,便来和曹官保商议,要他押送。捕役押送货物,毛贼自然不会那么不开眼去抢夺。王公子是这样想的,所以条件开得也挺厚。只是曹官保心里总有点忐忑,去请帮手吧,每人都得开一份工钱,对于把一文钱看得磨盘大的曹官保来说,实在不忍心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里飞出去。他想的,自然是张泰。张泰不但人精细,而且拳脚显然也了得,有他做伴,胜过找六七个彪形大汉。只是和张泰一说,却被张泰一口回绝。曹官保别个不怎么样,嘴上功夫倒是了得,舌绽莲花,让张泰答应陪他一趟。只是一上路,他却比曹官保还要上心,依曹官保的意思,反正只消在期限内送到就可以,张泰却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还收了银子,更不该耽误别人的正事。待到了这儿,本来交割了货后逛一趟也该走了,昨天偏生刮风下雨,于是多留了一天。对曹官保来说,反正有王公子帮他告假,在这儿多呆几天都没关系,顺便也好把没吃过的海鲜吃个遍,张泰这样急着回去实在扫兴。
 
  张泰叹道:“官保,还好你没当官,否则多半便是个禄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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