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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孤独划注脚,为自卑立尊严

  如果你从《狐狸猎手》看到《卡波特》,你能很清晰地看到贝尼特?米勒的创作特点—尽管只有三部长片,对于非虚构类题材的偏好,更重要的是对于孤独、自卑人格的着迷。某种程度上,自卑的另一边很可能是自负,是毁灭。贝尼特?米勒往往捕捉着他片中角色的痛苦和毁灭,以实现悲剧性的陶醉。真正令我着迷的一点在于,他从不为他片中的人物进行某种意义上的诡辩,他只是尽可能地呈现,却又为他们的孤独划上了注脚,为他们的自卑立下尊严。

卡波特
 
  首先贯穿三部长片的一个特点在于共通的人物关系:卡波特渴望被他所处的阶层与社群接纳,派瑞渴望被人们所理解,二者唯一的不同只是阶级所造成的话语权落差(《卡波特》);比利渴望通过赛季的成绩自我证明,彼得渴望用新的管理方式颠覆棒球联盟,同样证明自己,不同仅仅只是二者的权力关系—这也是贝尼特?米勒最不灰暗的作品?(《点球成金》);杜邦渴望为自己的存在找到意义与价值,不仅仅只是获得母亲的认可,马克渴望走出哥哥戴夫的阴影—杜邦也是,各自在人生中有着天赋与优势的人面对戴夫显得手足无措,幸福—最普世、最滥调的词眼却是这两个灵魂永恒的缺失(《狐狸猎手》)。通过两个同质化人物的相遇、碰撞,展开矛盾与冲突,形成戏剧性。
 
  《狐狸猎手》的开场,马克在一群小学生中举起自己的奥运金牌,进行着价值20美金的演讲,悲壮而又古怪。僵硬的肢体动作会让观众在给予同情的一刹那又会犹豫几分,光是动作传递给我们的,是一场关于可被称作“爱国者”的自尊的顽强保卫战。他的desire是什么?成绩?似乎他已经有了。是家庭,是幸福,是认可,是面对成功无法调和的渴望与代价之间的冲突。杜邦相比马克,似乎并不缺乏尊重,各路要人无不对他保有得体的附和与回应,但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他的名,而是他的姓。杜邦初见马克的一场戏,贝尼特?米勒不寻常地给到了一个远景,强化了他的神秘感。转场到书房时,他在与马克握手前电影给了一个反打镜头:他望向画外,观众此时会误认为画外空间仍有人存在,结果实际上是一张照片的特写,他的母亲。相比儿子,这位母亲的信息显得更加神秘,出场都是行进过半时,但不可否认,她的威严与权力借着她的马匹笼罩在整个庄园之上,正如她的存身无时无刻地影响着儿子以及庄园中的所有人。
 
  回到《卡波特》,人物关系成为了更加具体的共感—利用关系。卡波特作为精英作家的傲慢与自负,体现在他与片中每个人的交涉中。首先是开场白、俏皮话,然后便是真正此行前来的目的,对于自己所提出的要求,他似乎总有对方无法拒绝的自信;然而这样的话术却又难以掩盖内心深处的自卑,短短三场他与其他名流间的酒会社交戏,我们领略了他非同寻常的社会能力,往往承担着舞台中央的表演者角色。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一个人内心无比的孤独,与渴望被接纳。在狱中,卡波特对派瑞说:如果我不写这本书,世界就会将你当作怪物般看待。卡波特如果没有书与所在阶层的认可作为入场券,他古怪的性格、说话的方式、同志的身份,一样会被这些打着领结喝着马提尼的人当作怪物。时常评价电影人物塑造的一个标准是:是否表现出了人物的复杂性。在我看来,复杂性便是,从不以单一性格或者特点作为人物成立的基础。他对于派瑞的理解共情是真,将二手经验作为自己被认可的垫脚石也是真,二者从不矛盾。临刑前面对派瑞的抽泣我绝不认为这是卡波特—一个可以轻松调用自己话术与情感实现目的的人—在与名流时的那种逢场作戏,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人即将远去,能够与我共振的灵魂即将沉默,但我的出身又不得不牺牲他以此换来通往多数的门票。
 
  卡波特为自己的新书《冷血》所做的试读会这一场戏非常具有代表性,三分钟便诠释了二者的实际关系,同时也是教科书级别的景别运用与平行剪辑。
 
  景深处的观众模糊而富有距离感,卡波特此时的顶光呈现出的冷色调也体现着他的孤寂。
 
  侧拍的反打镜头,卡波特的渺小一览无余。
 
  反复前一个正反打镜头,加剧观众对于此时卡波特心理状态的认识。
 
  切到派瑞翻书的特写。然后切到面部特写,似乎回应着卡波特的朗读声。
 
  POV视角,派瑞看到被狱友临刑前的画面。
 
  切回卡波特的试读会。注意此时的机位与试读会刚开始时已经有了不同:镜头逐渐拉近。由之前的远景到全景。
 
  派瑞的特写也相呼应地拉近。仿佛此时卡波特的听众不再是台下的观众,而是千里之外的死囚。
 
  景别由之前的全景切到近景。此时暗示观众,台下的听众似乎已经对卡波特的新作建立起了一定的认可。
 
  切到台下的听众,加强了之前的暗示效果。
 
  景别此时已经变成特写。即使是朗读,也仿佛进入了交响乐的终章。卡波特的新书的确非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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