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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海多舛

  名副其实的沉沦,沉沦于欲望的寄生和缠斗。
 
 
欲海多舛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说「人最终爱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欲望的对象」。基诺与乔瓦娜、基诺与安妮塔既为欲望所寄生,又将对方视为寄生欲望的对象,在人的层面上这种互相作用引发的暗涌缠斗必是没有赢家,尽早抽身的安妮塔(尽管不是主动的)也是幸运的。
 
  影片将重心集中于在角色的选择上,也是影调显现的区域。
 
  或是对脸部/环境的慢速变焦,如在乔瓦娜歌唱时选择正反打基诺凝滞的神情和黑暗的门内,并配合慢速变焦;或是棱角分明的室内硬光,亦通过大量运用在角色消沉或严肃时的伦勃朗光暗示其下一步选择的重要性。
 
  如果说前者赋予环境以当下空间的情绪,同样考究的室内运镜和对被摄物的选取则预示了故事走向,从一开始基诺从卡车走下、绕过加油站前往屋子那个机位上升越过加油站同时扩大景别去联系基诺和这栋二层楼房的关系就会对导演意识可见一斑。
 
  以及那个平地惊雷般的运镜:在基诺与乔瓦娜偷情时被摄物由镜面变成衣柜打开后拍摄布拉加纳的衣物,甚至在日常中制造了惊悚感。
 
  在两次吃饭的场景里,第一次是布拉加纳、基诺、乔瓦娜三人,摄影机是走动的,但前景始终还是尚为夫妇的布和乔,而到第二次时只剩乔瓦娜一人,在杀人和派对之后呆呆地进食,此时的摄影机是像盯着乔瓦娜一样的中景固定机位。
 
  还有基诺和乔瓦娜两人在不同场景中都至少有一次对视、侧面向摄影机同框的构图,躯体又都站着保持约一步距离,结合畸恋的故事来看,似乎影片有意在保持某种危险的暧昧。通过人物站位体现危险性这一点则在后来的双人正侧面同框站位——伯格曼的影片中得到发扬。
 
  回到文本,尽管片中角色大多处于不怎么富裕的状态,但基诺和乔瓦娜出身并不同,一个主动坠入贫困,一个则被动陷于其中努力挣脱。她们的阶级差异或许不体现在物质上,而体现在观念的宽容度,以及它导致思维的取向、对生活的认知——后者才是区分阶级的主要特性,同样也区分性别——乔瓦娜的跃升路径不正是今天中国多数女性被施加的统一模式吗,嫁个有钱人,而乔瓦娜对现有生活的屡次不舍正意味着经年累月后由阶级到自我、由被施加到内化的体认。
 
  观念区分阶级,这是后现代社会的特征。1943年的《沉沦》通过男女的亲近疏远表现这一点,实在超前。不仅有乔瓦娜在私奔途中掉头拥抱安稳这样的显笔,还有基诺在乔瓦娜为两人的未来惶恐时听海螺的声音。基诺能在贫困的环境里找到生活乐趣,也相信自己能持续找到援助以维持其低限度生活。可乔瓦娜从小就经历这样的生活,对阶级跌落的恐惧会盖过可能存在的生活乐趣,而且,也很有可能她认为她所想象的那种生活才有资格称为生活。
 
  也许两人本身各自的想象与渴望只是某种现代生活引发的病症,然而当爱人们一方渴求对方为自己改变生活模式,而对方甘愿为爱如此时,欲望寄生之,真理被吞噬。其实不必加诸鸠占鹊巢的畸恋罪行,宿命式之不幸也已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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