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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回家)第24章(2)

    说完,也不等明哲开腔,她就结束通话。她的手机频率宝贵,正等着传递烽火,哪能总被苏家的鸡毛蒜皮占领。而且,她说实话也已经烦了应付大哥总是想拉她认祖归宗的举措,她没想把神主牌放进苏家祠堂,苏家老小也殊不可爱,她有何必要为了几分血缘非要婆婆妈妈地将自己与苏家人等绑在一起?对父亲,她还有法律上道义上的责任,对于兄弟,合则聚,不合则散,今天也干脆把话说明,希望明哲真能有自知之明。

    吴非在一边仔细听着,心说这哪是小妹跟大哥说话,这简直是一个旁观的长者来苏家主持公道,而且那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吴非都怀疑明哲在电话那端会不会给气破了肺,为什么她就不能镇定地说出如此尖锐又看似非常大度的话?但是,明哲能听吗?这人的死脑子能因为明玉的几句话而回心转意吗?可能性似乎是很小,吴非并不抱希望,但隐约又有点希望。虽然明玉并没有回头看她,她还是对着明玉道:“明玉,谢谢你帮忙,但看来不会很有用。”

    “不用谢我,都是女人。会不会有用再说,话得说前头。”这时明玉的手机响,她一看是柳青的,才刚接通,只听那头柳青气急败坏地道:“苏明玉,闯祸了,老蒙高血压送急诊了。”

    “什么?”明玉顿时气血冲顶,好一阵晕眩。本想为老蒙守住江山,没想到反而将他送进医院,而且,高血压发作,后果可想而知。

    柳青听明玉好一阵不语,只得道:“我现在就去医院,你如果走得开就回来,走不开那就知道一下,我随时会给你消息。”

    “我在回家的高速车上,再一个半小时多点就到,你随时联络我。”明玉忽然想到,难怪她中饭后就一心想回家一趟,心里似乎总是吊着一件事情,就是因为预感到蒙总会出事?她经常出差,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这么想回家,难道是冥冥中有了感应?因为蒙总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有一种熟悉的恐惧缓缓蔓延,侵占明玉的四肢百骸,她手中的手机颓然掉落地上。那种感觉,十年前也有过一次,那一次,她因为被偷梁换柱保送而与母亲大吵一架之后,眼瞅着慢慢接近报到时间,可家中只喜气洋洋地为明哲准备出国的行李,对她,以及她的书费学费,却无人过问。那个七八月的夏天,家人包括父亲都送明哲去了上海,只有她看家,她感到很冷,周围都是漠不关心的人,她很孤独,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亲人。今天,她再次孤独,但今天的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蒙总,这个带她踏入社会的人,被她的决策气病。

    神思恍惚中,明玉感到有什么在一再碰她的手,缓缓掉头一看,见是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宝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费劲地拿着手机敲她的手,当然,宝宝的手下,垫着吴非的手。明玉张开略微颤抖的手指,接过宝宝手中的手机,费了好大劲,才道:“谢谢你,宝宝。”

    宝宝被她脸上的神情吓得缩进妈妈怀里,留出一只眼睛紧张地盯着姑姑。吴非温和地代宝宝回答:“不谢,都是女人。”

    听到刚才说的话被原封不动打包回来,换作平时,明玉早笑了,但是今天她笑不出来,不过,吴非的话,虽然没几个字,却给了她温暖。她不再说话,打开手机调岀游戏下死劲地玩。有些游戏,比如俄罗斯方块,比如钻石游戏,非常简单,但需要集中精力用脑子最有机地指挥调配手指。晚上玩好之后,睡梦里都是翻飞的彩色方块。玩这种游戏,相当于用一种强力清洁剂彻底驱除脑子里原来的杂念,使原本乱麻似的脑袋因屏幕上跳跃的彩色方块而肃清。她从来无处诉苦无处发泄,什么情绪都得自己解决。

    明玉刚开始玩时,手指颤抖无法准确按在适当的方向键上,不得不一次次地重来。重来等待的时候,她就将气岀到手机制造商头上,MD,谁设计的这么小的按键,连放一个小指头都困难。渐渐地,她开始玩岀门道,重来周期越来越长,手指很快便能指挥如意。

    等又一次铃声响起的时候,她长吸一口气,看到来电显示是明哲,便直接将手机交给吴非,但被吴非推了回来。明玉只能自己接起电话,此时她的脑子虽然还没恢复到平日里的清晰,却已经比柳青打来电话时候要强。那边明哲焦急地道:“明玉,你转告吴非,我立刻过来。让她开个宾馆房间等我。”背景是人声鼎沸。

    “知道了。”明玉说完就挂了电话。但她没就此事多想,也没多余脑力考虑明哲家的事,扭头便转告给吴非,“大哥说他立刻跟过来,让你开个宾馆房间等他。”

    吴非点点头,心说明哲为什么不让明成来车站接她?为什么不让她到明成家里等?想到这些,她不由冷笑。料想她的猜测不会有错,明哲未必能接受明玉的痛批,因为明玉是他的妹妹,明玉开腔之前,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弱化几分。这些话如果是他妈来说,效果大不一样。再看明玉,虽然已经不再如刚才的激动,但依然面如死灰,嘴唇没有血色。其实刚才明玉的激动也没太表现出来,若非手机掉地,正盯着将醒未醒的宝宝的吴非还不会察觉。而现在,明玉则是闭目而坐,坐得笔挺,只有眼珠在眼皮底下一愣一愣,以及持着手机的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拍打腿面。

    吴非不知道明玉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说了什么事情,肯定是大事,非常大的事。换作是她,在面无人色的同时,可能早抓住身边的明玉,不要脸地迫使她听自己的心慌意乱。就好像刚才,她抓住明玉问询该如何解决明哲购房难题。她想到自己当年远涉重洋,孤身赴美求学,事事需要自己亲历亲为,作为一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她经常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也曾非常冷静果断,万事不求人。是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和相对封闭的医院技术工作环境让她丧失斗志,安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日子,将重活苦活交给明哲承担。而明哲原本承担得挺好,事事处理得有条有理。现在才知道,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经不起重压,重压之下,一切都会脱离轨道。丈夫,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重压之下,弱点无情展现。还谈什么依靠,看来万事还是靠自己。

    这边吴非一边对付跳动不休的宝宝一边反思,旁边明玉看似假寐实则心中翻江倒海。

    明玉没有料到,千虑一失,竟然坏在老蒙的高血压上。她不得不反思,多年以来跟随老蒙南征北战,经历多少大仗硬仗,为什么老蒙别的时候都没问题,单单在她和柳青与蒙总决策对峙时候高血压发作了呢?他是因为伤心于两个亲如子女的得力手下与他搞对立,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明玉细心地从蒙总那晚找她谈话了解她是否会去鎏金与柳青是否会跟女老板走开始回忆,对蒙总的一言一行细细回味,找出其中蛛丝马迹。但是,直到回想到蒙总让她到北京培训的那夜谈话,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其实今天都不用回忆,这些场景早被她咀嚼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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