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了却心愿
时间:2021-09-04 作者:袁斗成 点击: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天早晨,卢向东哼着小曲打算收拾下房间的杂物。鬼使神差的,卢向东的目光投向墙角那只木箱,蹲下来翻着翻着,手指触摸到箱底的一排中学课本,顿时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恰巧,那本语文书放在最上头。卢向东小心翼翼拂去日积月累的灰尘,眼角已经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十多年了,一个乡下娃考上大学,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娶了美丽温柔的妻子,有了活泼可爱的儿子,卢向东心满意足,但灵魂深处却有个结。
那年,十八岁的卢向东在县城一所中学念高二,入秋就该读高三了。然而却在卢向东向堡垒冲刺的关键时刻,父亲放出狠话,家里凑不齐学费,卢向东的成绩甭管多优秀,只能回家帮忙侍弄那一亩三分地。
卢向东听到心在碎裂的声响,也看到了父亲满脸皱纹里夹杂的那些无奈。他性格内向,没有辩解没有哭泣。放暑假的第二天,偶然听说堂叔要回城里搞建筑,卢向东趁爹妈在地里干活,悄悄找了套换洗衣裳,一路保持百把米的距离尾随堂叔来到小镇汽车站,央求着堂叔说:“叔叔捎上我,我要去做小工挣学费。”说着几滴泪水止不住往下掉。
堂叔拍拍卢向东的肩膀说:“哭啥,跟我走吧。但丑话说到前头,搞建筑辛苦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卢向东孱弱的双肩担起了谋生的重担。做小工的他,像只猴子被人呼来喝去,手掌、胳膊肘儿划了道道血痕,他一声不吭地硬撑着。每天收了工,卢向东雷打不动地躲在清静的小屋里看书,昏黄的灯炮摇曳多姿,延续着他不曾熄灭的大学梦。
工程完工,离开学也只有几天了,卢向东像其他工友一样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掀开枕头,冷汗一下子从额角冒出来,课本居然不翼而飞!那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啊,他喘着粗气,这才想起昨天下雨,他在工地旁的公园凉亭里看课文,正津津有味呢,堂叔跑来说要搬几袋水泥,叫他去开门。怕包工头骂自己不务正业,卢向东心一慌急忙跟在堂叔身后,书却落在公园里了。
卢向东撒腿往公园跑,这时包工头喊住了他:“该上车了,你还去哪里,错过了我包的车你要自己想办法回家。”堂叔也在旁边说:“傻孩子,昨天丢的还没被捡去呀,你这一耽搁,乘班车回镇上要花二十多块呢,不如再买一本呗。”有道理,卢向东腼腆地笑了笑,课本到处有得卖。他得意地跨进自家堂屋,当着父亲的面,把工钱一分不少交给母亲,怯怯地说:“娘,我要五块钱买本书,新课本丢……丢了……”父亲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懂不,书就是学生的命根子,好比战士扛着的枪,把课本都弄丢了,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说来说去,那是菩萨不让你念书了,早点学会种地。”
父亲明显是在找借口,可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庞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卢向东明白,两个弟妹的学费还没着落,父亲能让他念到高二就非常不易了。认命吧,也该给弟妹留个机会。到学校开学报名的前一天,奇迹出现了。午后的日头特别毒辣,知了在屋后的树林撒着欢儿地叫。卢向东躺在小木床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请问这是卢向东的家吗?”
谁找我?卢向东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跑出屋,父亲已经迎上去问:“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情?”门外站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干干净净的,一身城里人的打扮。他如释重负地咧嘴一笑说:“是就好,是就好,我挨家挨户打听来的,没少费劲呢。”男子从挎包里掏出两本书来,一边解释道,他偶然在市里邻家的公园捡到了那几本书,上面写了卢向东的姓名和镇、村的地址,学生丢了课本不说挨打,心里也会着急上火,于是就坐班车送来了。太阳像毒蛇吐着芯子,男子望了望天空说:“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去,该走了。”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卢向东呆立在原地喜忧参半,厚道的父亲感叹着说:“就凭人家的这份心意,我要是不让东娃上学了,还是人不?”后来,卢向东如愿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虽没端上铁饭碗,但在城里找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如今做了名颇受老板器重的经理。
岁月蹉跎,眼前的书页早已发黄,有些字模糊不清,一丝愧疚涌上卢向东心头。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居然没想到登门向那位叔叔道谢,甚至抛到九霄云外了。要是错过了表达感激的机会,或许会留下终生的遗憾。虽然不知道男子尊姓大名,在什么单位,住在哪儿,但他眉下有颗明显红痣,却是卢向东一辈子抹不掉的记忆。正好公司批了卢向东半个月的带薪年假,妻子也支持他寻找恩人。天没亮,他坐上了开往邻市的大巴。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那座公园变大变漂亮了,卢向东在附近打转,碰到人就赔着笑脸问:“请问,你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吗?他眉骨有颗红痣。”不出意料,他多半吃了闭门羹。
卢向东忙碌了一整天一无所获,万家灯火点缀了小城,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唤了。他走到街边挥手拦了辆城区常见的面的,吩咐司机搭着他随便找一家小旅店住下。卢向东条件反射般地问司机同样的问题:认识一个眉骨长了颗红痣的男子吗。司机惊愕地回过头:“你找他干啥?”
不管卢向东怎么搭讪,司机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往前开了一段路,司机停下车说:“到了。”路旁果然有家小旅馆。
掏钱付车费的时候,卢向东不经意瞥了眼面的前面部位,哪知司机也在怪怪地看他!四目相对,那张面孔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卢向东下意识往送书男子身上想,可司机眉骨没有红痣啊。司机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精疲力尽的卢向东在小饭馆胡乱扒了几口饭,走进旅馆洗把脸,挨着床板就呼呼大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