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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读《大河静流——王霁良抒情诗》

  王霁良这本诗集给我两个突出的感受。
 
  一是诗人保持了直面生活的旺盛勇气,不回避,不退缩,静流深处仍有激情鼓荡。历经生活风雨的中年人仍有这样的锐气这样的敏感,是难能可贵的。观察和体悟,静思默想后发而为诗,这成为诗人的生活方式和创作方式。
 
  《在浑善达克沙地以北》就很典型。诗写一段旅途见闻,“透过车窗,你会见到/骏马、牛羊、草原鸥/白鹤、金色的鹰/还有横穿公路的沙鼠/牛群过路你必须停车等待”,很自然地把读者带入辽远和苍茫的原野中,但“见到”的这些不是主角,只是陪衬,是沙雀的陪衬。
 
  为什么沙雀会成为主角,因为“死亡”,而且是颇有悲壮感的死亡,“赴死的沙雀访问挡风玻璃”;接着写感受:“我结石般的心和硬词/无法怜悯它们/只看见通天的大道断在前方/以为尽头是大海,是断崖/是世界的尽头/自己跟沙雀一样是去赴死/实际只是驶上一段丘冈”。
 
  这节感受可谓水到渠成又不同凡响,而且有余音缭绕之魅。诗虽然说无法怜悯沙雀的赴死,因为被生活磨砺的心肠硬了,但总还不够硬,毕竟还在言说这样的死亡,并且因为车行丘岗,因为视觉和错觉,以为路已断头、无路可走,联想到“自己”——至此“沙雀”的角色让位于“人”——马上面临沙雀那样死亡的命运。最后一句,解释了错觉的原因,整首诗戛然而止,让人会心一笑的同时,也许会延展思维,前路即使不是断崖、不是尽头,依然不会平坦如砥。
 
  和他绝大多数作品一样,这首诗的逻辑脉络清晰,层层推进。诗的思维空间可以少受约束地变换跳跃,但也要讲逻辑,不能薅到篮子里就是菜。顺便建议一下,可以去掉“大海”,因为地理知识告诉我们那种地方分明不会有大海。
 
  《春节在珠三角都市群》也是这样,他不回避社会发展中人要经受的重压,人早已失去潇洒,成为被“物”俯视的对象:“在这里,楼宇一簇簇生长/延绵不绝,那几乎是/人人向往的天堂/它们耸入云天,都在俯视人类。”
 
  二是诗人不懈总结、升华,反复实践、验证着自己的诗歌理论。霁良不是一个盲目的写作者,他有对什么是好诗的理解和标准。据我断断续续的关注,他写有《对现代诗无韵的一点看法》《诗人的“蛙皮”》《诗人与诗》《诗之特征再议》《学诗断想》《作家、诗人的才具》《诗歌的力量》《现代诗歌与儒释道》《再现、表现和隐现》等十数篇诗论。从这部诗集,我们得以与他的诗歌理论相互印证。
 
  比如他说:“创作中只注重主观自我表现,标榜自我,处处表现诗人自我存在的作品,都难以称得上上乘之作。”因此他的诗中有“我”,但不是只有“我”,他把目光和心胸敞开,与大自然及现实生活保持紧密联系。他看到深秋中斫去葵花盘只剩光杆的向日葵,喟叹“我”“却无法像它那样/卸下沉重的孤独”(《小径那边》),这样的无法卸下的“孤独”并非诗人独有,只是能被诗人说出而已。
 
  他服膺艾略特的观点,认为“当我们对生命和世界的认识冷静下来才有好诗,情绪都是杀诗美的。”他的诗句很少使用激烈、夸张的大词,他不故意煽动、宣泄情绪,很多时候使用“淡墨”,淡入淡出,远山平林,“山色微茫疑有无,木叶半脱殊萧疏”。
 
  他认为“诗的主要特征还是暗示,诗人写的是现实,是此界,提示给读者的却是彼界,是另一世界。”因此他熟练运用隐喻、借喻、象征的手法,以再现、表现和隐现的多种方式实现孔孚所言“平常心,家常语,而又深不可测”的“至境”。当然,也如孔孚所言“这是很难很难的”。《雨中的塑像》似乎部分达到了这种境界。塑像的那只手常如禁忌不可言说。
 
  王霁良的诗歌美学,自然植根于本国本土的诗歌传统,然而作为当代诗人不可能画地为牢,他必须也必然面向世界,他对西方、特别是美国当代(比如威廉斯)诗学的钟爱与研读,让他的诗风呈现出这样的面貌:多以具体事物为表述对象,展露生活的一个切口;不让主观情绪过分地冲击诗句,不炫耀智力,避免教师爷似的说教,诗大多显得冲淡;用超现实主义手法写现实,这个“现实”坚实、具体、复杂、多层,抵制冷漠的抽象思维,具有质地非凡的感性色彩。
 
  (张永,高校副研究员,诗人,作家。出版散文集《圆凳与野花》,获第四届济南市泉城文艺奖;诗歌入选《山东30年诗选》等选集。)


    作品集王霁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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