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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盎晁错传·传·汉书(4)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贤圣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惟陛下财择。

  时,贾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唯错为高第,繇是迁中大夫。错又言宜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孝文虽不尽听,然奇其材。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爰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数请间言事,辄听,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堧中,门东出,不便,错乃穿门南出,凿庙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请间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此非庙垣,乃堧中垣,不致于法。”丞相谢。罢朝,因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繇此与错有隙。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

  后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会窦婴言爰盎,诏召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盎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箱,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名为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泰常,密装治行。

  后十余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慰欧劾奏错曰:“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可。”错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

  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怒天下之士箝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诸公间。

  赞曰:爰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时已变易,及吴壹说,果于用辩,身亦不遂。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其父睹之,经于沟渎,亡益救败,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悲夫!错虽不终,世哀其忠。故论其施行之语著于篇。

译文:

  袁盎,字丝。他的父亲是楚国人,曾当过盗贼,后迁居安陵。吕后时期,袁盎曾经做过吕禄的家臣。汉文帝登位,袁盎的哥哥袁啥保举袁盎做了郎中。

  绛侯周勃担任丞相,退朝后快步走出,意气很自得。皇上待他的礼节很恭谨,常常目视送他。袁盎上前说: “丞相是什么样的人?”皇上说:“国家的重臣。”袁盎说:“绛侯是通常所说的功臣,不是国家的重臣。国家的重臣是主在臣在,主亡臣亡。在吕后时,诸吕掌权,擅自封王,刘氏天下虽没断绝,但也像带子一样微细无力。那时绛侯担任太尉,掌握兵权,不能匡扶挽救。吕后逝世,大臣们一起共同诛减诸吕,太尉掌握军队,恰好使他成功,是通常所说的功臣,不是国家的重臣。丞相假如对主上表现出骄傲的神色,而陛下又谦虚退让,臣下主上都违背了礼节,我认为陛下不应当采取这种态度。”以后朝会,皇上逐渐庄严起来,丞相逐渐畏惧。过后,绛侯责备袁盎说:“我舆你哥哥要好,现在你这小子却在朝廷上毁谤我!”袁盎始终不认错。

  等到绛侯被免除丞相回到封国,封国中有人上书告发他谋反,绛侯被捕捆绑入狱,皇族和各位公卿都不敢替他说话,衹有袁盎申辩绛侯没有罪。绛侯能获得释放,袁盎出了大力。绛侯于是与袁盎深交为知己。

  淮南王刘长进京朝见,击杀了辟阳侯,举止很骄横。袁盎劝谏皇上说: “诸侯太骄横必然会发生祸乱,可以适当削减他们的封地。”皇上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淮南王更加骄横。图谋反叛的事被发觉,淮南王被征召,皇上便将他放逐到蜀郡去,用囚车押送。袁盎当时担任中郎将,便谏阻说: “您向来骄纵淮南王,不加一点限制,以至达到这种程度。现在却又突然摧折他。淮南王为人刚烈,如果在路上遭受风寒死去,您最后会被认为天下之大不能相容,背上杀弟的名声,怎么办?”皂上不听,还是那样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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