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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传·传·汉书(5)

  况且上天与大地就好像是一个冶炼金属的炉子,造化万物的造物主就像是冶金工匠。以阴阳当做冶炼炉中的炭火,自然界中的万物当做被冶炼的铜矿石料。聚灭生息,毁灭生存,这一切怎么会有一定的规律呢?自然界万物的千变万化,没有开始也没有终止极限。偶然生而成人,也不值得过分地珍爱;死后变为鬼神又何必过分地忧伤!眼光短浅耍小聪明的人总是自私自利,以他物为贱,以自己为贵。通达的人目光心胸远大,对万物一视同仁没有不适宜的地方。贪婪无厌的人以身殉财,重义轻生之士为名节而死;谋求虚名重视权势的人为争权夺利而死。平民百姓大多都是贪生怕死。为名利所引诱,为贪财所逼迫的人整天东奔西跑到处钻营。道德修养高深的人不为物欲所屈服,万物再怎么变化都等量齐观一视同仁。愚笨的人为世俗所累所牵系,其窘迫的形态如同被囚禁的犯人一样。有至高的道德的人,抛弃了身外之物的拖累,惟独与大道共存。人 们慌恐疑惑不可终let,头脑中聚集了很多可 爱和可憎的事物。而得天地之道的真人却十分恬静淡漠,独与大道共存同处。放弃智慧思虑,遗弃形体,做到心如死灰,形如稿木达到人生修养的最高境界。在寥阔恍惚深远的世界中,得天地之道的真人无所依附,惟与大道共翱翔。人生像浮在水上的木头顺水而流漂向远方,衹是在碰到水中小洲才停止。把自己的身躯任凭命运来支配,不把身躯看成是自己私有之物。活着的时候就好像将自己的生命托附人间,死后就如同永久地安息。淡泊的人生就像死一般宁静的深渊,而推波助澜的思想波涛就如同没有拴住的航船。不应因为生在人世间而过于珍惜自己的生命,最好是养其空虚之性,以浮游于人世之间。有修养有德性的人无所牵累,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因为他们知天命而不会自寻忧愁。像猫头鹰飞入室内这样琐细之事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呢!

  一年多以后,汉文帝想念买谊,征召他回京城长安。买谊到了,进入朝廷求见,汉文帝正在承受神灵的降福,坐在宣室裹接见买谊。汉文帝因对鬼神之事有所感触,就向买谊询问鬼神的原本。买谊详细讲述其中的道理。一直谈到深夜,汉文帝听得不觉移坐到席的前端。谈论完了,汉文帝说:“我很久没看到买生了,自以为超过他了,今天看来,还比不上他啊。”于是任命贾谊作梁怀王的太傅。梁怀王,是汉文帝的小儿子,很受宠爱,又喜欢读书,所以叫贾谊作他的老师,他多次向贾谊请教成败得失。

  这一时期,匈奴强盛,常常侵犯汉朝边疆。汉朝刚刚建立,法规制度粗疏而不严明。诸侯王超越本身的权力范围,占据的土地超过古代制度的规定,淮南王、济北王都因为谋反而被诛灭。贾谊多次上疏陈述政事,他的意见大多是想改变和建立新制度,其大意是:

  我私下考虑了当前的国家形势,认为可以为之痛哭的有一件,可以为之流涕的有二件,可以为之长叹的有六件,至于其他违背事理而伤害正道的,难以分条列举。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国家已经安宁已经治理好了,我独自认为国家远未治理好。说国家安定并治理好的人,不是愚蠢就是阿谀奉承,都不是从事实出发知道治乱的根本的人。这如同把火种放在柴堆下而自己睡到上面,柴堆没有被点燃,就说很平安,当前国家的形势,跟这种情况有什么两样呢!本与末被颠倒了,前后的堤防被破坏了,国家制度混乱,并不是很有纲纪,怎么可以说治理好了呢。陛下为何不让我在您面前获得机会,来深入细致地陈述国家政治修明、社会安定的策略,试让您来仔细选择。

  打猎这种娱乐,与掌握国家安危的关键哪一个紧要?如果认为去治理国家就要伤脑筋,苦身体,缺少钟鼓的娱乐,这是不对的。娱乐与现在一样,再加上诸侯遵守法纪,国家没有战乱,民众得到安定,匈奴表示臣服,边远地区的人归顺朝廷,百姓简朴无华,纠纷诉讼逐步消失。治国的大计掌握了,就能使天下顺治,社会气象清平和谐,都很合理,活在世上就做贤明的帝王,去世了则做明神,美好的名誉,流传千古。《周礼》上说,作为开国的君主要有功,做为继业的君主要有德,使陛下您的帝业功德,上与高祖刘邦相配,并和汉朝统治一起流芳百世。建立永久安定的局势,成就长久统治的基业,以此继承祖业,奉养六亲,这是最孝的了;以此造福天下,养育万物,这是最仁的了;确立准则,颁布纲纪,轻重缓急处理得宜,而后可以成为万世的法式,即使有愚笨不成器的后代,还能承受祖业得到安定,这是最英明的了。靠陛下这样的英明通达,衹要让稍许懂得治国道理的人在下面辅佐,做到这样不是什么难事。这些办法可以原原本本摆在您的前面,希望不要忽视。我谨慎地考察自然和社会,用历史加以验证,研究当前必须解决的事情,日夜思念这套治国安邦的办法已经很成熟了。即使禹、舜再生,为陛下计谋,也不会改变这个办法。

  诸侯王国的力量强大丫,必然会造成与朝廷互相猜疑对立的局势,民众因此屡次遭受灾祸,朝廷也常为此而忧虑,这实在不是安定朝廷、保全民众的办法。如今有你的亲弟图谋在束部地区称帝,亲兄的儿子也向西面进攻朝廷,同时,吴王谋反的事又报上来了。陛下正当壮年,行事合乎道义,没有过错,对诸侯王的恩泽又不断增加,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最大的诸侯,权力比他们还要强大十倍呢!

  然而,天下还稍微安定,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那些大诸侯国的国王还未成年,朝廷派去的太傅、丞相正掌握着王国的大权。几年以后,诸侯王大都加冠成人,精力旺盛,朝廷委派的太傅、丞相则不得不称病免官,那些诸侯王就会把丞尉以上的官员,都安插上自己的亲信,像这样,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不同呢!到了那时,要想使国家长治久安,即使唐尧虞舜也是办不到的。

  黄帝说:“太阳正中时一定要晒东西,拿着刀子就要赶快去切割东西。”现在按照这个道理去做,使国家巩固,民众安全,是很容易的。假如不趁早采取措施,就会伤害骨肉之情,以致要杀他们的头,这难道和秦朝末年还有什么不同吗?现在您凭着天子的权位,趁着当今的有利时机,靠着上天的保佑,还对转危为安、改乱为治的措施有顾虑;假如陛下处于当年齐恒公的地位,还能联合诸侯恢复天下的秩序吗?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这样做。假如国家的形势还像从前那样,淮阴侯韩信还统治楚国,黥布统治淮南,彭越统治梁国,韩王信统治韩国,张敖统治赵国,贯高做赵国的相,卢绾统治燕国,陈稀还在代国,假如这六七人都还活着,而这时陛下即天子位,自己能觉得安全吗?我有理由认为是不能的。那时,天下混乱,高皇帝和这些人一同起兵,起初并没有亲族的势力可以依靠。这些人中的幸运者才做了中涓,差一点的衹当舍人,他们的才能比高皇帝差得很远。高皇帝凭着他的圣明威武登上了天子之位,把肥沃的土地分封给这些人做诸侯王,多的有一百多座城池,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恩德是极深厚的了。可是在以后的十年当中,反叛的事件发生了九起。陛下与这些人的关系,并不是亲自同他们较量过才使他们甘心臣服的,也不是亲自封他们当诸侯王的。在这种情况下,高皇帝也不能得到一年的安宁,所以我知道陛下也是不能得到安宁的。然而,还有一个可以推托的藉口,说与他们的关系疏远,那就让我说说那些关系亲近的同姓王吧。假如悼惠王还在齐国称王,元王还在楚国称王,中子在趟国称王,幽王在淮阳称王,共王在梁国称王,灵王在燕国称王,厉王在淮南称王,假如这六七位贵人都还健在,这时陛下即位为天子,能把国家治理好吗?我又知道陛下是不能的。这些同姓诸侯王,虽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都认为自己和皇帝是一般的兄弟关系,他们没有一个不想采用皇帝的礼仪制度让自己做皇帝的。他们擅自封爵,赦免死罪的人,甚至有人乘坐皇帝专用的黄绸车盖的车,汉朝的法令在那裹不能推行。即使能推行,对于图谋不轨如厉王那样的人,命令他都不肯听从,召见他又怎么会来呢?侥幸来了,法律又怎么能施加到他的身上去呢?如果制裁了一个亲戚,天下的诸侯王就会瞪着眼起来反抗。陛下的臣子当中虽然有冯敬那样勇敢的人,但刚要开口告发诸侯王,刺客的匕首就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英明,但谁能辅佐您来一起治理这些诸侯王呢?所以说关系疏远的异姓王必然危害国家,关系亲近的同姓王也一定会反叛,这已经被事实证明了。那些自恃实力强大而反叛的异姓诸侯王,汉朝已经幸运地战胜他们了,可是并没有改变造成混乱的原因。同姓诸侯王又沿着这条老路发动叛乱,已经有征兆了,这种局势又完全和过去一样。灾祸的变化,还不知要演变到什么地方。像您这样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不能使国家安宁,后世的人又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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