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失踪

 

1

　　秋天的雨太缠绵，连着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的迹象。陆小词的内心犹如天气一般积累了太多的阴郁，有点烦躁不安。好在是周六不必上班，可以窝在家里听着雨声舒服地睡觉。只是她心里一直在纠结晚上要不要去舞校上摩登舞课。路有点远，天有点冷，最重要的是一想起她的舞伴，那个脑袋秃掉一半的微胖大叔，陆小词就倒胃口。每次被他油腻的手握住的时候，她都有一个月只吃素的念头。

 

　　要是她的舞伴是秦阑就好了，南方大学最年轻的教授。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据说这是秦阑的舞伴沈樱子对他的评价。秦阑和沈樱子是舞校最般配的一对，无论是外貌还是舞技。有八卦消息说他俩快结婚了，所以陆小词不敢奢求秦阑做她的舞伴。还有，她一直觉得那个沈樱子有点古怪。

 

　　晚上六点整，陆小词还是将自己稍微打扮了一下出门了。雨天难打车，她只好倒了两趟公交车。等第二辆公交车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路灯的光芒里，雨丝铺天盖地，交通混乱不堪。公交车终于来了，一群人刚要涌过去，却见马路正中突然跑过来一个穿黄色风衣的姑娘。她的手里举着一把紫色的花伞，像郁金香一般绽开在雨里。却突然，这朵花飞向空中，似乎还飘了一下才落地。

 

　　沈樱子！陆小词惊呼一声，然后冲过去。本来混乱的人群早就沸腾了，在惊叫声中，陆小词看到黄衣姑娘趴在地上，身体以痛苦的姿势蜷着，四肢不停地抽搐。

 

　　陆小词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的裙子浸入泥水中，雨伞也掉了，身子瑟瑟发抖。十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终于都来了。医护人员一番折腾之后，沈樱子没有被抬上救护车，而是被交警蒙上了布单。

 

　　布单蒙上之前，陆小词终于鼓起勇气看了沈樱子的脸。那张脸很平静，就像她平日里一样美丽而淡定，任何喜怒从不写在脸上。

 

　　浑身湿透的陆小词回到站台，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各位学员，因天气不好今晚暂不上课。发件人是舞校老师乔麦。陆小词看了看时间，短信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的，那个时候陆小词刚出门。

 

　　沈樱子一定也没看到短信，否则她就不会为了赶那辆公交车横穿马路，被另一方向飞驰而来的轿车撞飞。

 

2

　　天终于晴了，陆小词却没有从沈樱子死亡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她甚至不想再继续舞校的学习了，不愿意看到秦阑突然失去舞伴，大家共同怀念沈樱子的场景。只是她想到乔麦老师一直夸她有跳舞的条件和天赋，给了她许多鼓励，她觉得这样不辞而别说不过去。

 

　　陆小词到舞校的时间比往常晚一些，课前练功时间已经结束，她还没推开门，已经听到了欢快的华尔兹乐曲。这跟预想的气氛有些出入，难道他们都还不知道沈樱子的事情？陆小词推门而入，抱歉地向乔麦点点头，然后一转身，看到学员们已经在翩翩起舞了。沈樱子穿着浅紫色的练功服，娇小又挺拔，美丽又淡然。她跟秦阑踏着华尔兹的节奏正在旋转。秦阑没有微笑，却温和可亲。

 

　　陆小词吓到了，半天没有缓过神。天，沈樱子居然没死！那么那个雨天的傍晚，在她眼前被轿车撞飞的姑娘又是谁？一个跟她很像的人，或者是她的亲姐妹甚至双胞胎姐妹？不，如果是那样，沈樱子又怎么能够在此刻若无其事地练舞？

 

　　整个晚上陆小词都没有进入跳舞的状态。乔麦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的舞伴，那个微胖大叔提醒她是否需要休息。陆小词只是说：今天晚上怎么一直在跳华尔兹？能换个舞种吗，跳探戈或者弧步舞都行。

 

　　可是她明白，她不是被华尔兹转晕的。

 

　　下课后，陆小词没有打车回家，而是徒步走到了沈樱子出事的公交站台。站台上冷冷清清地站着一对关系淡漠的情侣，公交车开来，他们默默地上去。公交车开走了，路面整洁干净，那些雨水和血水已经无影无踪。

 

　　那场车祸究竟发生过没有？

 

　　记得警车到的时候，警察试图跟死者家属联系，所以翻看着死者的手机。陆小词凑上去，对那个年轻的交警说自己认识死者，叫沈樱子。交警询问死者家属的电话，陆小词却摇头。陆小词很少跟沈樱子和秦阑说话，所以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沈樱子在陆小词眼里是个古怪的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是能让人目瞪口呆的漂亮，像芭比娃娃真人版。可是她的性格极度内向，极少与人交流，别人跟她讲话，她只是淡然地笑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沉默不语。秦阑倒是很随和，会主动跟学员们打招呼，女学员们很喜欢他，都想和他跳舞，只是在沈樱子面前，她们都有些自惭形秽，包括陆小词。

 

　　第二天一大早，陆小词没有上班，请了会儿假直奔交警队。警察们都对她的问题莫名其妙，非常肯定地说上周六晚上没有陆小词所说的车祸，更没有在车祸中死去的年轻女性。陆小词彻底傻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陆小词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做了场噩梦，不会再纠结此事了。可是现在的陆小词已经有了对离奇事件特有的敏感和直觉。

 

3

　　清风街56号是一个小饮品店，布置得清新雅致。午后顾客不多，陆小词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在吧台后面玩电脑。男人看到陆小词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羞涩。陆小词问他：“沈樱子在吗？”

 

　　男人怔了一下，说：“她不在。你找她有事吗？”

 

　　陆小词说：“我是她的朋友，叫陆小词。”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打量了陆小词几眼，说：“我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你？她在这里没有朋友，除了我。我是她的高中同学，叫佟言。你是樱子的朋友，那么你知道她在哪儿吗？从前天晚上我就联系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