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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皮靴(3)

 
  她说得太过匪夷所思,我搔搔脑袋问道:“那你怎么会找上我,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刚才在街上漫步,在那家日料店的窗口看到你。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似乎从前我也曾在这样一条街走过,看着你映在窗口的侧影。于是我进去了,你的名字就在我脑海里,脱口就说出来了。你对我……毫无印象?”
 
  她目光近似乞求地看着我,我不忍斩断她的希望,忘了不久之前她还拿枪对着我,说出口的是:“你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找几个朋友,为你想想办法。”
 
  她睡在床上,呼吸均匀。我躺在地上,睁着眼发呆,窗外是没有星光的黑夜。明知虚幻,我却反反复复想着雷切尔描述的那个画面,有另一个世界在那幅画里,有另一个我在,她失却的记忆里,对她来说有着存在意义,说不定还是恋人关系……
 
  早上我醒来,她还在睡,脸朝墙,发丝覆着粉红的耳朵,稚弱得像个孩子。那把枪落在地上,我捡起来拨弄了一下,打出一簇火苗,想到昨天居然被一个打火机吓到半死,不由失笑。
 
  我蹑手蹑脚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不常在白天出门,看什么都不习惯,阳光不顺眼,街上的人也不顺眼,行色匆匆,和夜里的不是同一拨,和我不是同一拨。或者,我不属于任何一拨。我买了热咖啡、三明志、奶酪、苹果回家,房门虚掩,空无一人,她不在了。
 
  麻烦走了,我心里却空荡荡的,日光透亮,灰尘、雨渍、墙裂无所遁形,我坐在床上,叮——个小小的圆壳从我手心掉落到地板上,转了很多圈才停下来。这是一枚表面微有磨损的黄铜扣。我将铜扣捡起来,蹭了蹭上面的鹿头,将它放进口袋,起身出门了。
 
  我信步走到“猫鱼”。这个点没客人,明子正在拖地,她有些讶异。
 
  “金桑,从来没在白天看到过你呀。”
 
  我两手插在口袋里,无所适从:“嗯……那我走了。”
 
  “等等呀金桑!”明子叫住我,“店里又出了新菜品,有没有兴趣试菜?”
 
  她偶尔让我当这种白老鼠。她今天端上来的是醋拌茄子和盐烤鲑鱼,汤里的青菜切的碎碎的。
 
  “好吃吧。”明子的笑容明媚可喜,我心头却浮起雷切尔的脸。
 
  “昨天和你出去的女孩好漂亮呀。”她好像看穿了我。
 
  “是啊。”我点点头。
 
  “金桑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没有啊。”
 
  明子轻轻叹了口气:“沮丧的时候人人都会有,我也有啊。上个月,我攒了好久的钱才咬牙买了一双很贵的皮靴,还没穿一回呢,就丢在巴士上了。”
 
  我心里一跳:“双层巴士的上层?”
 
  “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丢了的靴子是什么样的?”
 
  “罕见的鹿皮靴,我喜欢的镶铜扣复古款,还是再也买不到的限量版。想起来就心疼。”明子惋惜地说。
 
  可是明子不记得当时是什么人坐在她身边了。她送我出门,“金桑晚上还来吃面吗?”
 
  “不,我要去老雷那里。”
 
  老黑人雷是我在下城区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可是个妙人,年轻时什么都做过,打过越战,拉过皮条,卖过大麻,修过水管,五十岁以后做起了灵媒,其实他根本通不了灵,只是装神弄鬼,我也常常帮他拉拢生意。
 
  在去雷那里之前,我先回了趟家。踏进家门,看门老头指着我,对后面说:“就是他。”
 
  他身后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一个精悍结实,梳分头,一个高瘦阴郁,额很窄。
 
  “你就是金路?”
 
  “是我,你们是谁。”
 
  梳分头的拿出证件晃了一下:“警察。昨晚是不是有个女人跟你回来过夜?”
 
  “是……”
 
  “是不是这个女人。”他拿出一张照片,白栅门前一个穿红风衣的女孩笑容甜美,正是雷切尔。
 
  “是……她怎么了?”
 
  “她是橡树园精神病院的一个病人,几天前从医院逃走,这个女人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攻击倾向,医院已经报警,我们要把她带回去。”
 
  我张口结舌地说:“她昨晚是在我家呆过,可是她已经走了。”
 
  “我知道,刚才我们已经打开过你的房门。她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说她会去哪儿?”
 
  “她走的很突然,什么也没跟我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高个子说:“如果她回来找你,务必和我们联络。”
 
  我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看门人揶揄地看我,满脸写着“难怪”。我感到呼吸不畅,不等晚上了,我马上就要去找雷,也许他会请我喝一杯。


作品集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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