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替针做媒人
时间:2020-05-24 作者:田双伶 点击:次
我和青青是同一天到电视台文艺部报到的,面对一束束陌生挑剔的目光,我们拘谨而生涩,惺惺相惜。几天相处,我们发现我们很多地方惊人地相似。她和我一样,瘦弱,爱喝绿茶,肠胃都不太好,爱吃面食,不能吃寒凉的东西,皮肤容易过敏,用同一种婴儿品牌的护肤品。如果不是我的生日比她早两个月,我们几乎认定对方是前世今生的双生姐妹。
青青娇嗔地说,你是姐姐,以后要让着我呀。
我笑,当然啊。
一次平常的采访,我认识了林。林是我的老乡,儒雅稳重,在大学里教书。后来老乡聚会,几次见到了林。他所在的大学离电视台很近,闲时会约我出来吃饭喝茶。为了避免两个人在一起时内心的慌乱与尴尬,我带了青青一起去。
一个雨天夜晚,我和青青加班做剪辑,对稿、剪片,忙完了,听着外面的雨声,忽而觉得疲累、伤感。
小茶,你有没有听说过剪刀替针做媒人的故事?青青问。
我摇摇头。
她说,小时候遇着雨天,我最喜欢看奶奶做针线活儿,一只细藤笸箩里放着针头线脑,奶奶眯起眼睛纫针,手一抖,针掉了,找来找去没找着,她就取过剪刀,在桌子上轻轻敲三下,口里念念有词: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而后拿剪刀在桌上轻轻晃摆,忽然,剪刀尖上粘起来刚才掉落的针。我很奇怪,就问奶奶,针怎么自己出来了?奶奶笑眯眯地说,针一听到剪刀替它做媒,就赶忙跑出来答应呀。
初秋寒凉的夜晚,一段童年趣事,让人心中生起些许的暖意。我们相视而笑。
你和林经常见面吗?以后老乡聚会,也带我去好吗?青青忽然忸怩着祈求我。从她羞涩的目光里,我恍然明白:她喜欢林。
我点点头。
我约了林,并“命令”他请我们吃饭。林爽快地答应了。见到林,青青紧握住我的手,手心沁出了汗。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青青去了洗手间。
林似乎感觉出来什么了,眼神里有些许不安,欲言又止,最后嗫嚅着说,小茶,你和青青这么形影不离呀?
我把目光移开,说,是啊,我把她当亲妹妹的。
青青很快回来,我找话题让他们聊,借故走开。
林找我们的次数多了,可每次无论我如何推托,两人非要和我一起,吃饭,逛街。在林面前,我们像他宠爱的两个小妹。天晚回家时,我执意不让他们送我,微笑着和他们告别,独自回到简陋的公寓,读书,看碟,听音乐,继续我孤寂的时光,把心事深深藏起。
文艺部新开了旅游栏目,要去三亚拍外景,我和青青作为外景主持一起去了。青青一遍遍打电活发短信给林:林,我和小茶在天涯海角呢;林,我们今天来兴隆热带植物园了,这里有非洲茉莉、旅人蕉,还有菠萝蜜呢;林,我们住的房间外,满山坡的三角梅,好美呀。青青沉浸在爱的美梦里,幸福而甜蜜。
春天里,青青要做五月新娘了。她和林的婚礼,我是无法推托的伴娘。那天,我穿上了粉红旗袍,和她一起去化妆,当然,我化的是伴娘妆。婚礼上,玫瑰花瓣雨纷纷扬扬飘过,林望着青青身边的我,目光飘忽迷离。而我望着林牵着青青的手,心慢慢慢慢地放了下来。
婚后的青青,成了幸福的小女人。刚好部里新开的栏目缺人,她做了主持。荧屏上的她,从容优雅。可是,却听她偶然说起,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池塘。
周末,我去青青家里吃饭。林做饭给我们吃,竟然烧了一盆汁浓色正的红烧肉。林说,听青青说你爱吃红烧肉,就学着做了。
青青娇嗔地附在我耳旁说,他前天就买了五花肉,用冷水浸着,半夜还起来一遍遍地换水,说是把肉里的油污全浸出来,还怕你吃了上火,炖肉时放的是冰糖呢。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一粒粒往口里送。
这时,灶台上,锅里的汤溢了出来,我紧跑过去掀锅盖,升腾的蒸汽瞬间将我的手腕熏得一片酡红。
青青慌着去找烫伤膏,林握起我的手,急急地吹,眼里惜怜万分。我忍住没让泪落下来,躲开那目光,收回胳膊,笑笑说,没事儿的,只当做了一次香熏。
青青咬牙说:小茶,你什么时候不这么倔强,让我心疼一回好不好?
我说,我是姐姐呀,不能像你那么娇气。
转眼到了秋天,哥哥帮我联系了家乡的电视台,让我回去看看。回来后,却听说青青已辞职离去。
青青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小茶,我不在他身边,你多帮帮他。如果他心情不好,你多劝劝他,让他少抽烟。他听你的。
林来找我,一脸的憔悴。他定定地看着我手里的茶杯,说,她去上海了,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找她,只在一起吃了顿饭,她就让我回来了,我们在一起只待了一个小时。
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静静地,沉在杯底。林给我的茶杯里续水,手颤抖着,水漫出了杯沿。林的手无措地在水磨石桌面上画着,目光在我的沉默中一点点黯淡下去。
深秋的一天,我给台里递交一份辞呈,悄然离开。
我回到家乡的电视台,做了幕后编辑。这个小城,是让我能够安心度日的小池塘。我越来越多地见到了旧时好友,只是,再也见不到青青。后来听说她在南方一家电视台做了文艺节目主持。我拿着遥控器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等到子夜,却寻她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