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不要你的钱

 

 

收到夏天的邮件，是前天的上午，一个刚来北京的小女孩，在偌大的北京城失去了方向和勇气，给我写来了长长的信，想问我借一本高木直子的《一个人上东京》。我把邮件转给了芥末，问她这书哪里买的。芥末回邮件说：“她的邮件让我看着想哭。”

 

是的，我也想哭，我给夏天在当当网上买了一本送过去，她感激得很。可是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有没有伤害她的心。夏天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我不是怜悯，只是觉得她的现在比我刚来北京要惨得多。至少我有学校的保护，至少我有宿舍同学的陪伴。于是，我和芥末都想起了我们刚来北京的日子。

 

2006年的9月，我来到北京，学校没有房子给我这种换校生住，我要自己租房子。同学好心给我提前租好了颐和园附近的一个“城中村”，而我并不知情，喜滋滋地去住。里面人员鱼龙混杂，通向外面的马路悠长得看不到边际，我完全没见过的一种居所。这里的房租便宜得很，一个30平方米的平房400元，我的屋子住了三个人，加上每人每月的水费5元，一共每月也就140元钱。跟我同住的一个是17岁的复印店打工女，一个是30岁的图书管理员。楼道里有个很大的水管，只能自己接水烧开了洗头发，一排平房的30多个人都在这个水管处刷牙洗脸。洗澡要去很远的公共浴室，厕所是一个很远地方的公厕，经常主人和狗一起进来。门口的公用电话亭倒是非常便宜，两毛钱一分钟国内长途。那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晚上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我妈妈，讲我每天上课的情况，讲这里很好很安全。其实鬼才会觉得安全，片儿警几乎夜夜都来，每次嘱咐我要注意安全，这里只有我一个学生，给我办了各种能证明我身份的证件。然而，在一次夜间莫名的连锁盗窃案之后，我的眼前出现了电视上刀枪剑影之后的幻灭景象。我火速地离开，只用一天时间就在学校南门以每月300元的价格租了新的床铺。这个价格对于没有任何收入的我来讲是很贵的。当时因为托业考试认识了成哥，他知道我来北京了，要每个月给我300块钱来奖励我。直到今天我还留着他给我的那张工行卡，密码一直没有变过。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要做慈善，帮助更多的人的原因。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每次遇到困难，都有人会出现在我身边帮助我。滴水之恩会慢慢扩散。

 

接着就是正常地上课了，宿舍4个人对我很冷漠，下铺有一个厉害的女人经常对我们大喊大叫，嫌我们吵闹不安静。我曾经哭着给我哥哥打电话，让他带我离开，我要住他家里，多远我都去。可是哭过之后还得住下来，忍下来。整套房子我们这个屋子4个女生，另一个屋子8个男生，不方便的程度可想而知。好在大家都特别自觉，房东也经常来视察，并没有出什么问题，还经常互相帮助，团结友爱。洗衣机经常坏，经常一堆衣服进去放了水，才发现又不转了。某次赶上房东来视察，我便汇报了情况。房东让我先上课去，他来修。晚上回来，舍友说：“房东给你手洗的衣服，洗衣机没修好。”我的眼泪就下来了，都是冬天很厚的毛衣和棉衣，房东一件件手洗了挂在绳子上，而且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回家了。

 

后来房间总是换人，但是已经不太记得换了多少人。我只记得直到换到日本的大井川千晶，我们宿舍才算是安定下来一段日子。我、千晶、佩佩一起度过了之后一年的日子，特别是晚上停电的时候，我们开着手电做火锅吃，或者一起过生日。那段日子很清苦，但是也没有不满足，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俏江南，什么是后海酒吧，不知道北京出租车的价格，也没进过北京的电影院。我们只知道学五食堂的鸡腿很好吃，鱼头很大很香，门口的麻辣烫5毛钱一大堆的生菜，电教旁边的复印店很便宜。这期间也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有猥琐男每天跟踪我，千晶就在每次我被跟踪的时候用中文和日文帮我通风报信给男生，全体男生下来帮我打架骂人；比如某天住进来的下铺女生是个精神病，半夜捶墙骂人，手里举着菜刀，第二天被我们送走；比如遇见拿香水当花露水的女生，喷到我们都晕倒在床上；比如遇到考研发疯的女生，把自己的鞋子当垃圾都扔掉，然后赖我们没告诉她……某天北大的奥运乒乓球馆早晨着火，千晶对正在睡觉的我大呼小叫，我抬头看一眼告诉她：“演习呢！继续睡觉！”下午，她接到她妈妈从日本打来的电话，日本都报道了北大意外失火的新闻。我们两个目瞪口呆。

 

后来我实习了，因为太遥远租了公司附近的房子。两个女生住一个6平方米的房子，放下两个床就什么都放不下了。她在地上，我必须在床上待着，两人绝不能同时站在地上。她的电脑声音很大，我经常提醒她关电脑都说：“把你的拖拉机灭了火！”她睡觉经常在电波中睡着，我那时候实习经常晚上12点才到家，然后到她被子里找她的收音机，给她关掉。花菜在去加拿大的前夜想来我家住，可是真的太小了，我害怕蟑螂吓到她，有好多好多蟑螂哦……

 

那个女生在4月份离开，我开始一个人住一个6平方米的小房子。我把房间全部用消毒水洗了一遍，贴上我喜欢的地毯，拆了她以前的床，开始一个人的小日子。每次洗完衣服挂在柜子的手柄上，家里湿湿的。蟑螂还是很多，我经常在地下看到它们的尸体，让我很恶心。奥运会时我买了票，妈妈来看我和奥运会，说我的房子不如家里的卫生间大。床很小，我和妈妈一个睡在床上，一个打地铺。我很难过，我发誓不要妈妈跟我过这样的日子。

 

7月我转正了，工资多了一点，但是扣除了五险一金，钱还是很少很少，不月光就是好的了。我想着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于是想到了隔壁的一个15平方米的小屋子。等到期了，就搬进去。又是大扫除，又是灭蟑螂，84消毒液洗得我手脱了好几层皮。房东来看我，说我的房子好像洋房，她很开心，这才是女孩子住的房间。我变换了家具的位置，我去农贸市场买了便宜一点的衣柜和架子，我往墙上贴我喜欢的大海报，我买了很贵的但是颜色鲜艳的大窗帘和大床单，我每天用专业的地板清洁布擦地板，我经常给房间消毒。我已经不在乎三家共用的厨房和四家共用的卫生间，以及隔壁每天乌烟瘴气的油烟飘进我美美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