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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步红拂女梳头 宝玉效司马光砸缸(3)

  宝玉呆呆看着,心道:古人说“绿鬓如云”,我只觉绿字用得奇巧,却未必贴切,今日才知道,竟是大有意趣。当下又是羡慕又是不足,心想她若还在我屋里,或者还可有些想头;如今既到了凤姐姐这里,再没重新讨回去的道理。真真无缘,竟然就此错过了。因此悔恨不来。
  两人正自各怀鬼胎,胡思乱想,忽听外边“泼剌”一声,都吓了一跳,方想起贾环还在外头,忙出来,却见院里空空,哪有贾环,便连巧姐儿也不见了。宝玉说声不好,急忙扑向鱼缸,果见姐儿头下脚上,早喝了两口水,正扎在缸里扑腾呢,忙抓住两只脚用力倒提,无奈湿手重滑,巧姐儿又扎挣得厉害,竟提她不起,复被挣脱开来,宝玉情急,展眼看见小红方才洗头的盆架子摆在一旁,遂扔开盆子,拎起铁脚架相准玉缸壁薄处用力砸去,只一下,便听“扑”的一声,玉碎珠溅,缸里的水连同两只鱼哗一下涌流出来,宝玉这方重新探头到缸里,勒住巧姐儿腰肢用力抱出,xx子早被惊动了起来,合着小红两个将巧姐儿接过,用力按抚胸口,又拍背又掐人中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巧姐儿方“哇”地一口水吐出,又接连吐了几口水,喘息一回,方大哭出来。幸喜鼻腔喉咙不曾进水。
  小红胆颤心寒,听到这一声哭出,才知自己已随巧姐儿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浑身一软,瘫倒下来,便也哭了。奶妈也惊得魂飞魄散,自知难免受责,一边揉抚巧姐儿,一边先发制人,哭道:“小红,你给姐儿洗头,怎么洗进缸里去了?奶奶回来,凭你说去,看你有几个脑袋?”
  此时各屋里以及后院睡午觉的躲懒乘凉的也都聚了来,见闯了大祸,都栗栗坠坠,七手八脚满院子里抓那两只鱼,用盆子舀了水且盛着,情知这一番又不知谁家要倒霉受挂连,惟恐殃及,各自在心中揣度,绞尽脑汁要想一个万全之计为己开脱,那想出来了的便又贴着墙根儿悄悄溜了去,想不出的且只自抹汗。
  一时王夫人凤姐等人得了讯走来,看见宝玉、巧姐儿、小红并xx子俱一身湿透,姐儿面色青白,扎撒着手立在当地嚎哭得不像人声,都大惊问道:“是怎么了?”小红不敢隐瞒,只得跪在地上,将缘故说了一遍,因说二位爷来看鱼,自己进房倒茶,出来时便见姐儿掉进鱼缸里了,二爷为了救小红,因把鱼缸砸了。宝玉生怕凤姐责骂小红,也忙帮着解释,说为自己喝茶才叫小红倒茶,并不知姐儿为何会落水云云。
  凤姐哪有心思听这些话,只连声命快请大夫来,叫奶妈拿衣裳给大姐儿换,又叫拿绳子将小红绑了送去柴房,闲了再审。平儿问:“不是说三爷是一起来的么?怎么倒不见三爷?”
  一语提醒了王夫人和凤姐,都道:“就是,快去把环小子给我找来。”凤姐咬牙骂道:“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再没别人,必是这坏肠子的母子为了恨我,竟合起伙来要害我们姐儿。”
  说着,赵姨娘已经带着贾环来了,蝎蝎螫螫地拍手叫着:“环儿刚回去,怎么又来叫?听说大姐儿惊了水,这是怎么闹的?我因不放心,特意来看看大姐儿。”因见王夫人在这里,赔笑道,“原来太太也来了。敢是不放心姐儿?也是,侄孙女儿,心头肉儿,怎能不心疼呢?”
  王夫人也不理她,只命宝玉先回去换衣裳,这里且问贾环:“你刚才不是同你二哥一起来的么?既说是看鱼,怎么姐儿掉进缸里,你也不救她,倒自己走了?”
  贾环大惊小怪地道:“大姑娘掉进缸里了吗?我竟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儿的。当时只有二哥和小红在院里,难道是谁同她玩,不小心推她下去的不成?”王夫人气得浑身发颤,问道:“你这话,是说宝玉把姐儿推进缸里的?”贾环道:“孩儿不敢。孩儿没看见,不便乱猜。若不是太太找我来,说大姐儿掉缸里了,我还不知道呢。幸许是姐儿想捞鱼,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也未可知。”
  王夫人更怒,却无法可施,冷笑道:“原来你大了,学会说话了,倒知道先拿话来堵我。你娘刚才说不放心巧姐儿,所以来看她,你这会子倒又推说不知道了?你既没看见,又怎么知道是姐儿自己失足掉进去的?”
  贾环被问住了无可回答,却仍抵死不认账,反推在宝玉身上,只说:“我原是来看鱼的。因小红说倒茶,二哥哥也跟了进去,我苦等他两个不来,就跟过去瞧瞧,却看见他两个躲在屋里搂搂抱抱做出多少不堪的举动来,我因看不过,所以先走了。并不知道后来的事。”
  凤姐听贾环句句陷害宝玉,生怕再问下去,更不知他要胡说些什么,反令王夫人难堪,急忙劝道:“太太不必问了,横竖我心里清楚。姐儿这会子因受了惊吓,所以只会哭,不肯说话;等大夫开了药,睡一觉醒过来,再细问过,少不得就要水落石出的。”因回头向赵姨娘道,“我这里很不用你费心,巧姐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要等好消息,自己回屋房里消消停停等着吧。”
  赵姨娘又羞又气,欲要说话,又不敢,只得恨恨地带着贾环去了。一路犹自喃喃不绝,只说宝玉同丫头不轨,弄出事来,倒冤枉好人。
  这里王夫人气得哭起来,向凤姐叹道:“越是那起小人每天大桶脏水泼他,这傻孩子越是自己倒要往网里跳。”又叫人带小红进来。小红两手被倒缚在背后,湿衣裳犹未换下,披头散发,满面羞惭。王夫人端详一回,发狠道:“果然是个没臊的,夭夭乔乔,成何样子。主子在院子里,你怎么倒自己躲进屋里去了?幸亏发现得早,要是巧姐儿有个三长两短,问你有几条命赔?”
  小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着分辩说进屋原为倒茶,转身便出来,并没耽搁。何况院子里分明有人,再没想到姐儿会出事,只求太太开恩。无奈王夫人深恨她坏了宝玉名声,这本是她心头第一件大事,明知儿子有这个痴病,日防夜防,只怕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偏偏地就又有把柄落在人手上。因骂道:“叫你服侍姐儿,你倒一味耍狐媚子,勾引主子,只这一条就该打死;何况又疏于职守,差点伤了姐儿性命。”因此两件,立逼着凤姐撵她出去。
  凤姐明知个中另有冤屈,然见王夫人盛怒,且为巧姐儿焦心,也深恨小红疏忽,遂不劝阻,当下传命:“叫林之孝家的进来,带她女儿出去。”王夫人反愣了一愣,道:“原来是他的闺女。”因将林之孝家的找来,说了姐儿落水的事,并不提宝玉与贾环,只说:“做奴才的未能侍候好主子,反差点伤了主子性命,就该打死。若不看你面上,定要重打四十板。她既是你女儿,白放了也是该的,就领出去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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